黑晝白夜之夢

　　美芳輕吐口氣，站在一邊，看著昌盟猛打手機。原本只是拜訪朋友，然後就要準備回家，誰曉得會在這麼一個鄉下路口出車禍？

　　昌盟所開的黑色福特就這麼擦撞到一名機車騎士，雖然他看來不像受傷太重，但他已經打電話找來了不少朋友，而警察還在往這裡來的路上。比起處理事情，現在更像在比哪邊人多，昌盟沒多久就找來了一群朋友，雖然還沒喊打喊殺的，但氣氛顯得異常沉重。

　　「警察怎麼還不來？」

　　「再等一下。」

　　這裡的確是個小鄉下，不見路口監視器，兩邊的房子最多只有三層樓，稀稀落落的，店家極少，但二十四小時便利商店還是有的。美芳突然感到一陣內急，想著便利商店的廁所通常不外借，也許再走幾步就到了的那間小雜貨店會願意借？

　　「我去那裡借一下廁所…」美芳向昌盟交待一下去處，便朝那間小雜貨店走去。

　　沒有招牌，沒有店名，那是一間有點髒亂的標準鄉下雜貨店，僅六坪的幽暗店面，商品種類是連廣告都沒有的老牌子，在踏入那還是水泥地的店裡時，她曾有那麼瞬間的後悔，但一看到站在櫃檯那，裝扮簡單樸素看來很乖巧的少女，也就直言了：「對不起，可不可以麻煩妳廁所借我一下？」

　　那少女看來有些為難，她帶著歉意搖了搖手：「對不起，我們廁所是不外借的。」

　　「這樣呀？」

　　「嗯，真是對不起。」

　　借不到廁所，美芳只得踏出那間店，回到昌盟身邊，警察還沒到。昌盟看向她：「上完啦？這麼快？」

　　「沒……那間店的廁所不借我。」

　　「廁所哪有不借人的？」

　　一聽到美芳沒借到廁所，幾名朋友跟著昌盟一起走到那間店裡，一看到顧店的是個少女，只得歛了歛兇惡神情，刻意放輕語調：「可不可以麻煩廁所借我老婆一下？一下子就好。」

　　遲疑了會兒，少女搖著頭：「不行啦，我們廁所不能借人的。」

　　「不然叫妳老闆出來啦！」

　　一聽到這句，少女蒼白了臉，沉默幾秒，她只得搖搖頭：「好吧……跟我來。」

　　一看那女店員願意借廁所了，男人們才滿意地馬上步出雜貨店。美芳在她的指示下，帶著勝利般的微笑跟在她身後，但嘴上還是要有禮貌：「真是抱歉。」

　　她低聲解釋起：「其實因為廁所在倉庫裡，所以一般都是不能借人……」

　　打開一扇門，進去就是擺放貨物的倉庫，而廁所就在一旁樓梯下而已，美芳很快便進去那間貼滿黑瓷磚、略帶髒亂的小廁所。

　　鎖上廁所門，她掀開裙子褪下內褲，坐上馬桶座……正當小解之時，卻聽到廁所上方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那可能是這家店的人？

　　「鏗鏘！」

　　外頭傳來一陣令人不安的金屬碰撞聲。小解完，美芳立刻整好衣著打開廁所門，卻見在倉庫與賣場間的那道門，被一道鐵製柵欄隔離起來，那名少女正站在柵欄外默然冷視著她……

　　「怎麼了？！讓我出去！」

　　著急的美芳衝上前，猛拍著鐵柵欄，但少女卻完全無動於衷，只是稍退了一步，將白色塑鋼門輕輕關上：「明明離妳更近的還有一家便利商店……為什麼選我們店借呢？老闆，剛剛就是這女的要找你唷，我回櫃檯去了。」

　　門被關上，失了燈光的無窗倉庫只有微弱的光線，讓整片視野一片灰暗……身旁一陣滴答水聲，她下意識地朝右方樓梯口看上……

　　「呀啊！！！」

　　　　　＊　　　　　＊　　　　　＊　　　　　＊　　　　　＊

　　在警察拍完照，已經準備往警局做筆錄的時候，昌盟遍尋不著他的妻子美芳。想著應該還在那家雜貨店的廁所裡，他跟他的友人又浩浩盪盪地走向那間店裡去。

　　「我老婆呢？」

　　少女輕眨一下眼，一副不知情的樣子：「剛剛就出去了呀……」

　　「怎麼可能？這裡她又不熟，怎麼會亂跑？妳們廁所在那裡，我去找人！」昌盟怒氣沖沖地，少女指著店後的那扇門：「那裡，開了門進去就可以看到廁所了。」

　　幾個男人大大方方地走向那扇白色塑鋼門，開了門，裡面是堆著不少貨物的倉庫……的確，廁所就在一旁的樓梯下。走向廁所門探視一番，空無一人。但是美芳不可能去其他地方……至少沒人看到她走出這間店，而且她要去哪兒都會先告知他的。

　　好好一個人不可能失蹤，昌盟踏著快且急的步伐回到櫃檯前，毫不客氣地低吼著：「叫你們老闆出來！有監視器吧？！我老婆人到哪去了！！！」

　　少女面露難色：「叫我們老闆？可是……」

　　「叫妳叫就叫！」伴隨拍擊桌面的大吼，幾乎要震破少女的耳膜，令她掩耳露出刺痛的表情。

　　「哦……稍等一下……」少女相當無奈地拿起身後那台電話話筒，撥了撥內線：「喂？老闆……有客人要找你……嗯……好……我知道了……」

　　看她掛上了話筒，眾人正想著老闆應該就要出來……

　　「鏗鏘！！！」

　　驚人的金屬重擊聲，在眾人還來不及反應之前，店門已經被鐵製柵欄隔離，鐵捲門也隨之降下，只在幾秒間，門窗全被封上。一群人急衝上前拚命試著扳開、推拉那鐵柵欄，但因重量極重，幾名大男人絲毫不能撼動它半寸。

　　「老闆正在忙呢……所以說，由我來負責招待你們就好嘍。」少女的甜笑，在青綠色昏暗的光線間，浮動勾勒……裂開深及耳根的血盆大口，銳利雪白的兩排利牙簡直不像人類所有的……

　　「咿呀！！！」

　　　　　＊　　　　　＊　　　　　＊　　　　　＊　　　　　＊

　　「奇怪，肇事的那個駕駛跑哪去了啊？」

　　警察收了相機，已經準備要回警局去了，才突然發現少了許多人。

　　被撞的機車騎士早就上了救護車，留下他的友人們在這裡陪警方勘驗拍照存證。一聽警察的疑惑，他們也紛紛搖頭：「不知道。」「好像說去找什麼人了？」「要等他們回來嗎？」

　　其中一名年輕人指向不遠處那間門窗緊閉的房子：「好像是去那間雜貨店借廁所？」

　　兩名負責警員沉默了會兒，才緩緩開口：「是嗎？可是那間店看起來沒營業啊，你該不會是記成前面的那間超商吧？」

　　「那算了，我們把聯絡方式夾他雨刷上吧。」

　　然而，卻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