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晝白夜之夢

　　週末，商圈擠滿了人潮。難得考後放鬆心情，換上休閒服、運動鞋，揹個小背包，偉明與朋友水生一起漫步在在人群裡，穿叉走過一家又一家的服飾店，那不是他們的興趣，他們的目的只有某幾家特定的模型店。
　　「有新的扭蛋機耶！」
　　到了他們一向喜歡逛的扭蛋店，店裡頭早擠滿了跟他們一樣的學生遊客，而他們兩人正想著要擠進店裡時，眼尖的朋友便發現排在店旁的三架扭蛋機裡，最旁邊那架黑色滾紅邊的奇特扭蛋機。不似其他扭蛋機是以時下流行的動漫人物做公仔扭蛋販賣，扭蛋機上的商標貼紙是一片純黑貼紙，僅此而已，沒有任何圖案與文字說明，透過透明壓克力板看看裡頭的扭蛋，每顆都是黑色塑膠蛋殼，根本看不到裡頭裝了什麼東西。
　　看看蛋的投幣孔上，終於發現唯一一行字…『請投五十元硬幣十枚』。
　　「哇靠！一顆蛋要五百元耶！搞啥鬼東西啊？」「搶錢哦！」
　　像是聽到他倆的抱怨聲，一直站在扭蛋機旁看似等人的黑衣男人轉頭看向他們，他的體格高瘦，一頭烏亮黑髮對映下，白色皮膚顯得有些病態。無血色的細薄唇瓣牽起令人聯想到小丑面容的笑：「扭蛋內的東西價值絕對不只是五百元的，相信我。」
　　總覺得就像青蛙被蛇盯上了似地，兩人不約而同地呆愣著站在原地，視線無法從這看來像是風吹就倒的黑衣男子臉上移開…那雙黑色眼睛直盯著他們的感覺完全不像是在看著『人』。見他倆默不作聲只是盯著他看，男人只是又詭譎地笑了笑，纖長手指指向偉明：「尤其是你，不買會很可惜啊。」
　　愣上好一會兒，偉明才回過神：「等一下！這個裡面是裝什麼啊？！為什麼不買會很可惜？！」
　　只見男人走向扭蛋店裡，以千元大鈔換出了十枚五十元硬幣與一紙伍佰元紙鈔，他將紙鈔收好，走回黑色扭蛋機旁，在投幣孔裡投下十枚五十元硬幣。在機器發出一聲吭隆後，他低身從出蛋槽裡拿出一顆黑色的扭蛋，那是一個拳頭般大小的玩具蛋。
　　「如果現在告訴你裡面裝了什麼，那麼還需要這層蛋殼嗎？如果要確定裡頭裝了什麼你才買，那麼不如去模型店選購模型吧。」男人似乎沒有打開扭蛋的意思，只是帶著笑意將蛋放進大衣口袋裡：「扭蛋的樂趣就在於，你不會知道下一個蛋裡裝的是什麼吧。」
　　看他又走到扭蛋機旁站著，偉明又看了看扭蛋機：「五百元耶…太貴了吧…」
　　水生只是撇了撇嘴：「唉唷！別管了啦，我們進去店裡找看看有沒有新的扭蛋機吧。」
　　偉明從背袋裡拿出錢包，數了數，想著今天只要不買其他的玩具，買這麼一顆蛋倒也夠了。爸媽每個月都會分三千元零用錢給他花用，而他一趟出門也都會先決定今天最多只花多少的零用錢，五百元剛好是今天的極限。
　　「你該不會真的想買吧？」水生一臉很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掏錢的動作。偉明拿出五張百元鈔，走向扭蛋店的櫃檯處，向店員換到十枚五十元硬幣。快步走回水生身旁，他還是很猶豫要不要將錢投下去：「我真的很好奇裡面裝了什麼東西嘛…」
　　『這麼貴的扭蛋，想必一定沒什麼同學買得起。而且看來也不像是裝一些動漫角色的公仔，要是開到什麼很稀有的東西，可以拿去跟同學炫耀耶…』
　　『希望不要是什麼普通的動漫公仔，那樣我會幹死。』
　　下了決定，偉明便將十枚硬幣投了下去。一聲吭咚聲響，他低身拿出那顆已經屬於他的黑色扭蛋。水生直盯著他手上的扭蛋：「那個到底是什麼東西？怎麼賣那麼貴啊？」
　　「不知道。」偉明很快便將扭蛋外的封條撕掉，打開一看，原先的滿心期待馬上跌到谷底：「幹！怎麼沒東西啊！」
　　打開的黑色蛋殼裡空空如也，連張紙也沒有。偉明氣得直跳腳：「幹你娘咧！啥小嘛嘸！」
　　「拿去問店員啦！搞不好是出貨的時候機器沒裝進去。」水生指向那名櫃檯店員，偉明立刻朝她衝去，在扭蛋機旁的黑衣男子只是笑著：「有什麼好生氣的呢？這不是很大的意外嗎？呵呵呵…」
　　「喂！小姐！這顆蛋裡沒東西啦！」偉明氣呼呼地，而那名女店員只是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我們店裡沒賣黑色的蛋啊。」
　　「擺在你們門口不是你們店的不然是誰的啊？！」
　　「是哪一台啊？我出去看看。」
　　女店員走了出去，看著那排扭蛋機最旁邊的那台黑色機器，神情很是困惑：「奇怪…這台是哪來的啊？」
　　「出現在妳們店門口，妳問我我問誰啊？」偉明沒好氣地。女店員帶著歉意笑了笑，走進店裡：「等我一下，我打電話問一下我們老闆…」
　　過了些時候，她走了出來：「抱歉，那台機台真的不是本店的。」
　　「唬爛！它就擺在那…！！！」一手指過去，赫然發現那黑色扭蛋機早不翼而飛，就像它從沒存在過似地…女店員眨了眨眼，先是有些驚愕，神色便立即轉為肯定：「那裡並沒什麼黑色扭蛋機呀。」
　　「……少來！剛剛妳明明有看到！」偉明著急了起來，而女店員則像是找到下台階似地相當安心，並馬上低頭歉笑著：「不，剛剛我只是隨便瞥了一下，我認為是我看錯了，所以向您說聲對不起。」
　　「…！」正氣得說不上話的偉明馬上被水生拉走：「好啦…不要計較那些了。」
　　「水生！你也有看到那台機器吧？！還有那個慫恿我買蛋的黑色怪人！！！」
　　不只是機器不見，連那人也不知所蹤。水生不理會偉明的叫嚷，直到將他拉離了那條街：「好啦…聽我說。那台扭蛋機說不定就是那個黑色怪人的，是他騙你投了錢以後，趁你不注意時偷偷把那台機器搬走的。那種情況下，那個店員當然可以一口咬定跟她們沒關係啊…」
　　「……你這麼說也是…可是我的五百元……」
　　想了想，水生嘴角微微上揚…看來帶了點邪惡的念頭：「說不定黑色怪人就是那家店的人，也說不定他是故意要害那家店的人。總之，我們偷偷躲在那家店旁的那個小暗巷裡，然後看看那個黑色怪人會不會又把那台扭蛋機搬出去…」
　　「嗯…有道理。」偉明將黑色蛋殼收進口袋裡：「那我們上吧。」

　　「我們應該等到這麼晚嗎？」偉明看著手錶，指針已經過了十一點…路上行人已經散去許多，街道有些空盪，店家也關了不少…他們所注意的那家扭蛋店也拉下了鐵門。
　　「你不是有打過電話跟你爸媽說今晚不回去的嗎？」水生在他身後，低聲問道。偉明很認真地注意著扭蛋店旁暗處的動靜，一邊回答：「是啊。就說待在柏欽家作功課嘛…而且柏欽那裡我也打電話給他過了，到時候我爸媽打電話過去查的時候麻煩他幫我罩一下。」
　　「這樣就對了啊。」水生看著偉明的背影，嘴角不由得浮起一抹邪笑…從背包裡取出一柄雪亮的牛刀…慢慢走向偉明身後…
　　口袋裡一陣跳動，嚇得偉明跳起身，驚慌失措的動作伴著慘叫將水生撞倒在地，一陣刀尖擊地聲，偉明愣愣地看著地上發出反光的牛刀：「…你…帶那個東西做什麼？」
　　「呃…這個嘛…」水生笑了笑，相當鎮定地低身拾起了銳利的尖刀，在手上把玩著：「這只是我媽託我買回去給她切肉用的。因為想說我們躲在這裡說不定會遇到壞人，就想將它先拿出來…」
　　偉明咬著不停發顫的牙…有種感覺不停急竄而出，脫韁而成無法言喻的恐懼：『他在說謊！我要快逃！！！』
　　寒光一閃，偉明下意識伸起擋在臉前的左手掌只覺一陣滾燙刺痛…鮮血直湧而出，順勢跌出了小巷子，但街巷外已經沒有人了…手持染著血漬的牛刀，水生只是冷冷笑著：「我早就想試著殺殺人了…一直覺得好像很好玩…今天終於要做了耶…真開心…」
　　「…救命啊！」偉明轉身想跑，但水生一個跳躍便從他背上將他強壓在地，高舉起亮晃晃的刀子，偉明只得發顫掙扎著看一旁的影子…水生正要將利刃猛力往下刺…死亡前的倒數計時開始，偉明腦中只剩一個令他恐懼掙扎的想法：『我要活下去！！！我不想死！！！我不要死啊！！！』
　　『為什麼會這樣？！我又沒得罪過他！我又沒對不起他！！！我們明明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啊！！！』
　　「誰跟你要好啦？少蠢了，白痴。」水生冷笑著開口。
　　正當偉明自覺離死期不遠時，背上重量突然減輕，只聽得一聲水生所發出的聲音：「嗚！！！」
　　『有人救了我！！！』心頭立刻浮現這個想法，偉明跌撞地起身並回頭看向水生…水生已經倒臥血泊之中…鮮血自他的口鼻漫流而出，闔不上的眼皮、死盯著上空的瞳孔…被劃開黑紅色大孔而不停奔流黑紅色血漿的頸項，像是帶走他的生命，令他的皮膚呈現不屬於活人的死白…而水生的身軀，還在不爭氣地強烈顫抖著，那種抖法就像不是出於意識所掌控、身體即將喪失生存機能前的訊號…
　　站在水生身旁的黑衣男人…那名早上曾像蛇一般盯著他倆看的那黑色的男人，他手裡正持著染得通紅的牛刀，抬起如小丑般詭異的笑臉，他慢步走向已經嚇得腿軟的偉明…
　　「我是來為那個空的扭蛋，製造新奇有趣的公仔的…」伸出染滿血的手，他拉起偉明的手，並將染血的牛刀放進偉明雙手，讓偉明握好那柄刀：「五百元的蛋，會掉出很有趣的公仔…呵呵呵…」
　　「…咦？！」神色蒼白的偉明看著那男人消失於黑暗之中，猛然驚覺到…現在自己是殺人兇手！
　　「不對！我沒殺了水生！！！水生是那個人殺的啊！！！」

　　「路口監視器已經全拍下來了。」
　　坐在警局裡，偉明的雙親哭著看那台電視機裡…播映著令人無法置信的事實…
　　「兇手就是你們兒子楊偉明。是他一路將林水生追出來，並且殺害他…罪證確鑿啊…」
　　「不！！！水生不是我殺的！是一個黑衣服男人殺的啊！！！」
　　偉明瘋狂叫喊著，但聽在警察耳裡，只覺得他是個精神病患…週遭沒任何人對他投以信任的眼光，他只能不停搖頭：「不是我！！！不是我！！！」
　　「楓林廚具的老闆娘證實，是你在早上去向她買的刀。」
　　不知為何，腦海中浮現一名歐巴桑的笑容…她拿起一把很眼熟的牛刀：『買來切肉的刀啊？這把不錯，我們店裡這把賣最好了。』
　　「林水生的呼救聲附近的人全都聽到了，但是他們來不及衝出去救他…你怎麼狠得下心呢？」
　　『我早就想試著殺殺人了…一直覺得好像很好玩…今天終於要做了耶…真開心…』
　　眼前浮現黑暗的景像…水生的眼底滿是驚恐…好像是因為他太吵了…所以第一刀、同時也是致命的那刀，朝他頸子劃開……
　　「不！我沒殺他！！！他不是我殺的！！！我不是殺人兇手！！！」
　　幾近崩潰，他發狂地起身衝撞開身旁的警員，被銬在牆上鐵柱的手讓他無法離開，一時間慌了手腳的菜鳥警員拔槍想威嚇偉明，但在緊張之際卻扣下了扳機…一聲槍響，該名警員蒼白著臉跪倒在地：「不…不會吧…我保險從來沒開過啊……而且我也沒裝子彈的……怎麼會…？！」
　　眾人愣愣地看著被子彈穿腦而過而面目全非、只剩一個血窟窿的臉…已經完全說不上話了…
　　「……偉明！！！」

　　『五百元可以買到什麼樣好蛋呢？』
　　『扭蛋啊…最重要的就是那種出奇不意的驚喜…』
　　「小朋友，你們想要裝著什麼樣公仔的扭蛋呢？」
　　白衣男子站在一架白色扭蛋機旁，一表親切地問著從旁路過的孩子們，他們正盯著那台完全沒標示的扭蛋機…
　　「一顆蛋要多少錢呀？」
　　白衣男子淺淺一笑：「這台扭蛋機不用錢…不過呢，一個小朋友只能拿到一顆蛋。」
　　「真的嗎？」「那我要！」
　　孩子們興沖沖地轉下扭蛋機的手把，前後各轉出了一顆白色的蛋…他們開心地將蛋打開，裡面各放了一隻小公仔…其中一個是脖子上被開了血紅大傷口、衣服也被染紅的公仔，而另一個則是臉只剩一個紅色窟窿的公仔…
　　沉默了會兒，其中一名孩子開口：「好噁心哦…這個是屍體的公仔耶…」
　　「不是很酷嗎？我們拿去嚇嚇那些臭女生吧！」另一名孩子開心地笑著，隨即兩個孩子蹦蹦跳跳地離開：「謝謝大哥哥啦！」「拿去嚇那些臭女生！哈哈！」
　　「你們喜歡就好。」
　　白衣男子和善地淺笑著…
　　『你們喜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