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晝白夜之夢

《鴉青染》

　　隔日，依照司晴指示的路線，自山上往山下、朝內陸一側步行，抵達司晴所說的河谷時，大約為正午時間。

　　作為在前頭開路的子燕先愣在當場，在觀測此地的地勢樣貌之前，那個幾乎快塞暴河流的巨大怪魚太惹人注目了吧？兩側高聳絕壁下是一條目測寬約一百五十公尺左右的河流，深淺未知，但就是有那麼一龐然巨獸，看著像魚，通體棕黃染黑雲色斑，露著形似羽毛般十五枚背鰭於水面，趴臥在河床上。

　　跟在他之後下來的司晴，透過羽狀碎葉看到子燕所看見的場景時，子燕便繼續往下走，畢竟佔據河床的怪物相當安靜，靜得像具龐大的屍體，但也沒聞到什麼臭味……總是該過去探探狀況吧？目前看起來也沒什麼危險，老鷹和山羊也沒表現出害怕或警戒的模樣。

　　走到大魚前頭旁的河石上，子燕站穩腳步，首先觀察的是河水有無異樣，留心著蟲鳴鳥叫也無的怪異。

　　川流起了細小的湧動，是大魚挪起了身子，抬起原先伏在水底裡的頭，睜開眼皮，細長如針的瞳孔掃視了一眼正散在河沿旁的二人一鳥一獸。

　　姑且不論牠的大小，就外觀上來說，類似於虎紋恐龍王魚。

　　「你們……是什麼動物？我在這裡活了這麼久……第一次看見長這麼奇怪的活物……」

　　大魚沒有張開嘴，但那的的確確就是由牠所發－－直接迴盪在腦中，帶著水聲，沙啞而沉重。

　　子燕瞄了司晴一眼，司晴看來沒什麼反應，再回過頭去看大魚，大魚的瞳孔視線，似乎也是放在他身上。在回答大魚之前，他先確認了一個情報：『這裡果真沒有人類啊？』

　　『但這條大魚怪能溝通？該從牠這裡得到什麼情報？但是……』觀察著眼前貌似極虛弱的大魚，子燕問了一句：「……你看起來像快死了啊？」

　　那是言語難以形容、直觀難以描述的感受，只是很確定地，大魚虛弱到離死不遠了。

　　「呃……」為難並虛弱地，大魚的聲音在腦中迴響起：「這裡的水，對我來說，太低了……但是……我不能離開這裡……既然你們能聽得到我的聲音，請你們……幫幫我吧……」

　　子燕朝司晴看去，發現，司晴也正看著自己。

　　回過頭看向大魚的瞳孔，子燕口吻平淡地表示：「先告訴我們怎麼回事、怎麼幫你？」

　　「……其實原本，這裡的水位並不是這麼低的……」大魚幽幽地訴說起：「過了多少天我也不清楚，好些天前……從天上掉了什麼東西下來，可能是很大很重的石塊吧？剛好落進河裡，震壞了幾處山壁，從那時起……河就變了……這裡已經不是舒適的地方，食物也變少許多……我應該要離開這裡，往下游去找其他住所的……但是我不能走。」

　　大魚吃力地扭擺一下身子：「唔……呃……就是那裡……我的孩子們……我還沒出生的孩子們……我原本把他們藏在那邊的水穴裡……但是……那時候被打落的石塊把洞給堵住了……幫幫我……救他們出來……我想撥開那些石頭，但是……我怕我的尾巴和鰭只能把石頭推進去，反而會殺死他們……」

　　雖然想說『說不定早就被壓死在裡頭了』，但子燕也不是不明白那種『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心情，只在片刻沈默後，問起：「這樣就好了嗎？幫你搬開石頭救出孩子？」

　　「可、可以的話……請給我點食物……否則……我真的要餓死了……」

　　在昨晚見過鷹和羊怪異的互動，加上司晴的指路，現在子燕也不會多問什麼『幫你有什麼好處？』或說什麼『直接殺了省事』的話，如果一切都是某人安排好的腳本……

　　所以子燕看向司晴：「我跟山羊去找食物，這件事牠還算有用處，腳程也夠快。」

　　司晴看向在恐龍魚身後、不見水面之處，心裡像有了一番盤算，回應給子燕的，依舊是無笑意的微笑：「我試著看看水底有沒有我能出上力的地方吧。」

　　「不行的話我回來再幫你。」

　　語畢，子燕領著白山羊，往山岩上一踏一躍地，轉眼消失。

　　留在原地的大魚，瞳孔移向司晴，弱氣地低語：「請……請溫柔一點……」

《苒嫣》

　　司晴一邊目送子燕領著山羊離開，他微微一頓，略有些無情地看著大魚，然後在轉瞬間又恢復了平時的笑容。

　　「我會盡我所能的。」

　　語罷，他便沿著河岸的邊緣，緩步向大魚方才所說的方向走去了。

　　沿路上，司晴觀察著四周曲折蜿蜒的河流，他看了看附近因為沒有水源流經而逐漸乾涸，露出底下砂石河床的河道，接著又遙望遠方巨石所堵住的地方。

　　其實對司晴來說，山川河岸也都是相當新鮮的景色。

　　他的原世界由於過去人類對自然資源的濫用，以及不懂得妥善保護環境的觀念，導致最終，整個世界只剩下一片荒蕪的漠地，就算偶爾下了雨，卻也都是對人體有害且不可飲用，具有腐蝕性的酸雨。

　　水源成為了極珍貴的資源，人們為了爭奪水源不斷發動戰爭。是以，像這種綠水山河的美景，在他的原世界早已不復存在了。

　　司晴又抬頭看了看天空，湛藍的天空使他不得不再次感嘆這裡所有的一切。身旁的老鷹似是有所感地用頭蹭了蹭司晴，司晴回過了神，接著對老鷹淺淺一笑。

　　一人一鳥繼續往前行走，一直到走到大魚所指方向的盡頭時，司晴這才停下了腳步，看著眼前想忽視都十分困難的巨大石塊。

　　司晴：「……」

　　說實話，破壞石塊可要比救出魚卵簡單多了。先不提司晴本身沒有真的在水裡游泳過的問題，魚卵的大小形狀跟手感都是未知的，司晴也不知道自己要拿幾成的力氣去碰魚卵，要是一不小心碰壞了該怎麼辦？

　　略有些覺得麻煩地嘆口氣，司晴現在是真的很想回去原世界了，再繼續待在這個世界裡，他會愈來愈想違反規定，回去提議侵略這個世界，搶奪這個世界所擁有的一切天然資源。

　　司晴站在河岸邊，他慢慢地解開鈕扣褪下身上的軍服。回想來到這個世界以後的所有事情，並不難推論出這個世界恐怕沒有「人類」這個物種的存在。

　　除此之外，看起來也沒有機器一類高科技的產物，若是沒有機器人，那麼以司晴自己原世界的科技發展來說，要侵略這個地方說不定不是太困難的事情。

　　想到這裡，司晴正在解開鈕扣的手指微微一頓，他不自覺地又抬起頭看了看四周天藍水碧的景色。

　　這樣的景色，交給自己原世界的人類真的好嗎。

　　……

　　司晴果然還是想要趕快回去原世界了。

　　將上半身的衣服脫掉以後，司晴稍微伸展熱身一下，接著他轉向停在一旁大石上的老鷹說道：「你在這等我一會，我馬上回來。」

　　說完，司晴自己也覺得有些好笑。他都不知道這隻老鷹聽不聽得懂自己說的話呢，居然會做出這種堪稱幼稚的行為。

　　司晴淺笑著搖頭不再多說什麼，接著他一把跳入河水中，準備展開魚卵的救援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