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青染》
眼前的世界,星斗滿天的夜空和一望無際的海洋,海風陣陣迎面送來鹹水的氣味,吹得藍色下擺與腰帶高高揚起,耳邊盡是海風呼嘯與海浪拍打上沙灘與岩石的聲音。
子燕此時雖然冷著臉,但心裡是如同星斗數量的草泥馬群在狂奔。在城市裡打滾一兩年,感覺很久沒看過如此多的星星了。
總之,在心裡面奔跑的草泥馬們數量略減後,他張望了下四周環境,除了迎面的海洋,右側至身後是約三層樓高的岩石峭壁,腳下是乾燥鬆軟的沙灘,左側左右百步外也是堆石的岩灘,岩石散落積堆成為沙灘往峭壁上的岩坡,他所處的地方只是岩壁岩灘所圍繞起的新月型小小沙灘。
一想到現在有沙灘可能只是退潮,便往身後岩壁處去探勘,略高的岩縫裡的確還有海水積著,便認定不能在此待太久,雖然還不清楚該往哪個方向走,但還是踏上一旁散落岩石型成的岩坡。
步伐輕快地在大小岩石上躍過,略高於沙灘處時,望著海浪與星光一同勾勒出的海岸線,他思考起要沿著海岸線走還是往內陸方向移動?想想也不知道突然被扔到這世界來要做什麼,但生命維持需要淡水,待在海邊似乎不是什麼好主意,便往峭壁上去,而不是往更前方的岩灘走。
越往上,越清晰可見那幽夜中的黑暗植披。
但在半山腰處、堆岩形成的小山窟,偶然發現一群山羊倚著岩窟石壁在打盹呢。
不知是不是海風海浪掩蓋過他的腳步聲,山羊群並沒被驚醒。雖然心想:『這裡居然有山羊?』
但也鬆了口氣:『太好了,不是什麼異形滿地爬的地方,既然這些小動物看起來這麼正常,應該不是什麼奇怪的地方吧?』
不禁想起一堆奇形怪狀的猛獸、家裡的五隻小妖怪和白鬼。這才想起出門前白鬼在他口袋裡塞了什麼東西?子燕先把日本刀繫掛上腰際,才伸手從褲袋裡掏出白鬼給他的那疊正泛著微微白光的紙張,一打開來……
紙上印著白髮少年叨著玫瑰花一臉欠揍貌的臉部特寫,還寫上一段文字:【想我了嗎?照片給你好好欣賞吧,有生理需求的時候請儘管使用 (≧ω≦)/】
「啪」一聲,子燕的理智斷得很乾脆。
突然一頭雄山羊朝他手上的紙伸嘴過來,雖然下意識的把手抬高把紙避開,但轉念一想,就把那張白鬼特寫照片餵給雄山羊了。
看著山羊一口叨起紙,三兩下就給嚼進嘴裡,子燕還想著自己會不會嚇著牠們,沒想到如此親人,不過:『吃了那混蛋的照片應該不會害牠拉肚子吧?』
只是子燕還沒開始擔心,就見那頭雄山羊身體發出一陣白光,這才注意到,那是應該生存在極高山區的捻角山羊,怎麼看都不該出現在低海拔地帶啊?
白光散去後,山羊輕推了一下子燕的手臂,並屈下前膝。
「嗯?你讓我騎上去的意思嗎?」子燕不禁脫口而出,說出話後自己也覺得後悔:『白痴喔!你幹嘛跟一隻動物講話啊?』
但山羊卻點了點頭,由下往上的嘴角看起來像在笑似的。
「你聽得懂我說的話?」子燕問。
山羊再點了點頭。
「嗯,好吧,麻煩你了。」語畢,子燕便跨身騎上快跟馬一樣大的雄山羊背部。只見山羊前蹄一起、後蹄輕躍,輕輕鬆鬆便攀上岩壁,飛快地往峭壁上躍去。
到了峭壁頂,子燕這才見到了幽暗樹林與植披之後,那廣大的陸地。
山羊未停蹄,繼續往內陸飛快地奔馳。
子燕這才想問:「你想帶我去哪裡?」
* * * * *
《苒嫣》
司晴幽幽轉醒時,首先感受到的並不是平日裡習以為常的,因空氣中彌漫著化學而引起的不適感及刺痛感,頓時覺得不太對勁的司空立即本能性地試圖動了動手指,緊接著他絲毫不意外地摸到了一大把沙子。
夜晚寒冷的風沙呼嘯而過,顆顆沙粒囂張地撫過臉頰,司晴費力地翻了個身,仰面朝上然後微微睜開雙眼。
映入眼簾的首先是無止盡的黑夜,月華溫婉地高懸於夜幕之上,寧靜灑落的光芒映上沙丘,凝成一灘皎潔的月牙灣,宛如在無聲地凝視著沙漠裡唯一的旅客,點點星光在一旁隱晦地綴飾著,忽而眨眼閃爍,忽而被雲彩層層疊疊藏起。
看著天空的景色,一個高懸的心微微降了降,司晴很自然地冷靜思考起自己此時此刻究竟在哪裡。
從觸感來看,他應該是在沙漠,而且很有可能是位於中央地區的沙漠,從失去意識前的狀況來看,目前十有八九是他被綁架砸暈,然後被人丟到這個巨大的沙漠之中。
夜晚的沙漠總是比較寒冷,思及此,司晴緩緩爬起身,左手自然地摸到了一個布袋,順著方向望去以後,他馬上看到自己失去意識前所準備的行李被好好地放在一旁。
覺得有些不對勁,司晴立即抓過行李打開來檢查,只見行李內無論是披風、水壺、乾糧,甚至連小刀都原封不動地被放置在裡面,一點都沒有被人動過的跡象,司晴不禁蹙起了眉頭。
如果是要置司晴於死地的話,那麼這次的暗殺者也未免太過不小心了,既然想讓他死,還大費周章地把他丟到沙漠裡面,結果卻在最後掉了鏈子,把他裝滿求生物品的行李遺留了下來。
怎麼想都覺得很荒謬。
把行李中的披風攤開,中央區沙漠的炎熱他是有所耳聞的,為了不讓水分及體力過度耗費,趁著涼爽的夜晚趕路首為上策。
看了看附近的景色如一的沙丘,由於目前也不知道自己被丟在沙漠的哪裡,司晴也不明白究竟該往哪個方向走才能走出沙漠。
是以,他很乾脆的直接用了自己的能力去測算每一個路徑未來。
緊接著,司晴咦了一聲,得出一個異樣的結論——如果往南邊的方向走,不僅能夠走出沙漠,還會遇到一個騎著山羊的男人。
而且,無法判斷是哪一個國家的人。
這是最讓司晴詫異的地方。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理論上應該就算沒有晶片或代碼標記,一般的情況下,司晴也能夠從穿著上立刻判斷對方的所屬國家。
對了,國家。司晴忽然想起了方才的測算中,被自己忽略的一件事情。
在剛才所看到的景象中,他無法知曉離開沙漠之後,首先越過的國境線是哪一個國家所屬。
究竟是怎麼回事?
藉著天空星子的援助找到南方後,司晴面無表情地看著遠方。
如果去找那個男人,他會得到答案嗎?
臉上重新掛起淺淡的微笑,司晴思忖了片刻,最終踩著軍靴,毫不猶豫地往南方踏行而去。
夜晚的風沙呼嘯而去,司晴披著披風,一雙長靴踩在鬆軟的沙石上,他已經行走了好一陣子,天頂的上的星子也早已轉移了位置,雖不明顯,但若仔細觀察,還是能注意到。
司晴也不太確定自己在沙漠裡行走了多久,偶爾停下來喝口水補充水分時,他便百無聊賴地仰頭望著漫天的星斗,然後站起身,繼續前行。
司晴記得銀杏小姐曾說過,他曾是個很喜歡天空的人,無論白晝,無論黑夜。
至於現在……現在的話他不確定了,只是時不時仰望天空的習慣被保留下來,像是要檢查什麼,或說是想要透過天空思念什麼一般。
四周的景物逐漸明朗起來,清晨的陽光柔和地灑落在沙丘灌木上,司晴不自覺地微微瞇起一雙湛藍色的雙眼。
揉上些許沙粒的涼風徐徐撫過,司晴深吸了一口氣,鼻腔立時流進了清晨特有的濕氣。他再次抬頭仰望天空,然後在看到自己眼前的景色時,司晴先是微微一愣,隨即陷入一陣茫然。
只見頂上如原野般遼闊的天空,此時正因時間的變化而逐漸褪去一身漆黑的妝容,淺粉色與橘紅色交融的顏料逐漸勾上畫布的一角,宛如水墨逐漸暈開,在更遠的東方,甚至已經能隱隱看見湛藍如畫的天空。
天空是藍色的。
不是末日以後終年灰濛濛的天空,不是那個總下著會腐蝕皮膚酸雨的天空。
是湛藍色的天空,象徵著自由無束的符碼,是末日以後的人類不再擁有的遺產,是他們畢生追求卻又無法觸及的繁華千景。
那是司晴只在教科書中所看過的色彩。
霎時間,司晴被如此蔚為壯觀的景色給震懾住,他內心激動地站在原地,一雙拳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司晴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克制住自己想要大聲叫喊的情緒。
如此瑰麗的天空,從不屬於他們那個骯髒又污穢不堪的世界。
所以這個地方,必然不會是他原本居住的世界。
司晴深吸口氣,一雙藍色的雙眼閉了閉,重新睜開眼時,他已經儼然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於是他又掛起笑容,不帶一絲猶豫地再次邁開步伐。
白日已經到來,這意味著他所能趕路的時間已經所剩不多了。
夜晚的沙漠無庸置疑地是相當涼快的,行走起來所消耗的體力、水分都相對地少很多,正因如此夜晚的沙漠更適合長時間趕路;而相反地,白日的沙漠地區正可謂是烈日如火,在熾熱的陽光下行走正可謂愚蠢之舉,其無形之中所消耗的體力幾乎是可以說是夜晚的兩倍。
隨著上午的時間逐漸進入正中午,空氣中到處彌漫著沙漠裡所特有的乾燥氣息,司晴找了一塊沙丘後面,長有一些灌木的地方稍作休息。
確定好營地以後,司晴接著從行李中拿出了一顆彈珠大小的珠子,他伸出食指,輕輕點了點珠子中央一個不起眼的白點。
緊接著,那顆珠子頓時膨脹起來,不一會的功夫就長成了一個可遮風避雨的現成帳篷。
滿意地看著帳篷,司晴撥開帳篷的門走進裡面,吃了些口糧又喝了口水以後,便暫時閉上眼睛休息了。
讓意識進入深層的休眠以前,他不禁想道。
待到日落黃昏時,再起來繼續趕路吧。
* * * * *
《鴉青染》
「慢著慢著!等一下!」
眼見周遭的植披益見稀少並越見矮小,加之空氣隨著山羊蹄的疾奔越顯乾熱,快升到正上方的烈日正炎,在子燕見到一望無際的沙漠出現在面前時,立刻緊揪著山羊的脖子,這才讓牠緩下快蹄。
在牠停下來後,子燕才提醒:「再過去會熱死在沙漠裡,想進去等溫度開始降了再說!」
「咩?」
見山羊歪了下腦袋,子燕吐槽:「裝可愛沒用。先帶我去找水源和食物,在你背上我屁股都疼了。」
「咩……」
山羊這才調過頭,往回走。在山羊從疾奔到看不清身旁掠過的草木到現在緩慢踏蹄散步,一直緊繃著神經的子燕這才緩過神來。沒聽過角這麼長的大山羊在樹林裡能奔走自如,而牠的腳速又不同一般,簡直像他一百八的重機車速,可確定身下這頭山羊不同一般。他還沒來得及擔心牠的蹄子在沙上能否行走自如牠就想往沙漠裡衝了,那裡有必須帶他過去的地方嗎?
但總之,牠還是聽了他的話,將他帶往一條位於樹林裡的清澈小山溪邊,在這裡飲了幾口甘甜的溪水,摘了點野果和山羊一起進食,捕上幾條魚升火烤熟補充點能量,在樹下陰涼處打了個小盹。
等到拂過臉頰上的熱風開始轉涼,他才睜開眼。
只不過山羊沒等他起身,就開始頂起他的肩像在催促他快點上路。
「好好好,進沙漠前總是要點準備對吧?」
一邊說著,從下襬裡取出預藏的四只透明夾鏈袋,那是原本預備裝『標本』用的包裝,現在只是拿來裝滿溪水,拉了幾條堅韌的綠藤綁在山羊背上兩側。
有了水,子燕這才肯踏進沙漠。
再度跨上山羊的背,多了約四公升的水似乎對牠不造成任何影響,堅硬羊蹄再度朝沙漠方向疾走。
熾日漸垂的此時,天色漸暗,氣溫也開始驟然下降,但至少比正午時要好上太多了。羊蹄像無視柔軟鬆散的沙丘,輕快地在沙上印下一個又一個淺凹,一望無際的新月沙丘在地平線下高低起伏的堆疊,看起來幾分熟悉。
那也許,只是在子燕幼小的時候,曾經去過類似的地方吧?不過當時的他肯定沒什麼閒心欣賞這份景致。而其實,現在也是。
帶他來這裡,又要他面對什麼題目?要他當獵人,還是獵物?順利活下來的話,就能回去原本的世界嗎?
能回去非把白鬼劈成兩半不可。
山羊停了下來。
以夕陽為背景,眼前一望無垠的沙漠,唯一在那新月沙丘上慢步行走的異類——全身穿著黑色軍裝的男子,也停下了腳步。
看著那微揚著嘴角卻不帶笑意的藍瞳,子燕先是沉默,然後是一笑:「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