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青染》
白天,稍作休整後,子燕將刀配回腰上,並問司晴:「接下來我們試著尋找回去各自原本世界的方法。山脈這一側看起來很平靜沒有異樣,也沒有人居的痕跡,所以我建議,我們就循著山溪往上走,一邊確保水源一邊搜索有沒有可疑的地方,如何?」
聽他這麼建議,司晴先是看向山溪溯源方向,沈默了會兒,才回應:「往那邊走的話,會遇到怪物哦。」
「你知道?」子燕雖然訝異,但眼前這位不知哪個世界的異人,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能力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吧?而很快地從訝異轉為感嘆一笑,信手一揮,朝那山溪上游走去:「那可能就是主菜了,因為那個混蛋每次都讓我去打怪。」
「……喔。」司晴嘴角微揚,在那頭捻角山羊蹦躂著蹄子跟上子燕後,他才舉步,跟上那藍色的背影。
越往山上走,林木漸趨茂密、地形越顯崎嶇,但對皆有受過特殊訓練的兩人而言,攀越陡峭的堆岩算不上什麼。在中午時稍事休憩,進食、補水或打盹以保持體力,便繼續往上。
在天色即將轉暗之時,出現在兩人一羊的面前的,是以暗色岩為背景的細流瀑布。
子燕張望了下天色與四周環境,便提議:「今晚先在這兒紮營吧。」
「在那之前,」司晴抬頭向上,並抬起一指指向天空,以著不帶笑意的嘴角微揚:「王先生,那個方向……」
「那個方向?」
視線跟著司晴所指的方向,投向看似無雲漸轉幽藍的上空,驀然,刺得背脊生寒的殺氣俯衝而來,子燕迴身朝旁躍開,回頭也只見沙塵高揚與怪翼在狂撲。
那是一匹長相猙獰的藍紫色怪鳥,雖然身上披覆鳥羽,卻高揚著形似蝠翼的雙翅,雙爪各有如鐮刀般彎曲且銳利的爪子,巨大的喙堅硬並滿佈利齒,搭上宛如一名成人身高的大小,在一般普通人眼裡,肯肯定定的怪物啊。
見伏襲失敗,那匹為首的怪鳥很快地振翅飛回天空,盤旋起,似乎和同族溝通那般,發著刺耳的尖嘯。
然而此時也不是他能分心擔憂司晴的時候,上空尚有其他殺意正瞄他而來,只在距離五步間,看清了那巨大的怪鳥身影,以著展翼三公尺的幅度與長有尖細獠牙的尖硬鳥喙出現在他面前。
抬手按上喙尖,子燕輕靈一躍,只消腰間白刃一閃,那怪鳥已經是墜地的頭首分離。
在無頭怪鳥屍背上穩住腳步,子燕一揚因刀速過快而不帶血痕的虹芒薄刃,對視著在上空盤旋的怪鳥群,目測還有數十隻……
屏氣凝神,子燕觀察起怪鳥們的備戰動作,感應著如矛尖般指來的重重殺氣,判斷著會是哪幾匹先發動攻擊。
《苒嫣》
在子燕專心應對怪鳥群的同時,司晴一邊偷偷觀察起對方的俐落熟練的動作,一邊悄無聲息地移動自己的腳步至角落處。
只見子燕足下一點,手起刀落,頃刻間便斬殺了一隻怪鳥,此時甚至還能游刃有餘地站在怪鳥的背脊上向上仰望其他鳥群。
司晴微微瞇起了眼睛,他不禁想道:這個人身手果然不容小覷,當初先拉開距離是正確的選擇。
同樣仰望起天空中的怪鳥,司晴稍作思忖了會,緊接著看了看四周的地形,他們目前所在的位置不僅樹林濃密,地貌上堪稱崎嶇陡峭了。
陡峭的地勢面對空中的對手,用的好便是優勢,用的不好,那便是白白浪費自己的體力。
思及此,司晴不禁淺淺一笑,與總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不同,這一回他是真的露出了一種勝券在握的笑容。
在司晴已於腦中規劃好作戰方略的同一時間,鳥怪們也有了動作。
《鴉青染》
子燕見著盤旋的鳥怪中,有兩匹同時瞄向他,在牠們收翼俯衝而下之際,掠下刃尖,抬步一奔一躍,踏上先衝下的巨鳥背脊,有如飛踏雲梯,接連踏躍過五匹巨鳥怪,此時子燕的腳步已在離地約四百公尺處,被他所打亂攻擊角度的怪鳥們,紛紛亂了平衡,一時間瀑布頂上氣流大亂、喙爪銳影交纏。
『好的,接下來,帶頭的是哪隻?』
在紛亂鳥影間,子燕抓住了怪鳥頸後的大把羽毛,一邊平衡著步伐抵抗腳下巨鳥的亂騰,視線搜尋著特異的目標。
《苒嫣》
只見司晴的身體向後退了兩步,緊接著他沿著附近一個最為陡峭的山坡助跑起來,直到地勢逐漸轉為平坦的那一剎那,他奮力一蹬,轉眼的瞬間司晴便跳到了幾乎與子燕同高的地方,數道暗器的影子幾乎同時飛快地自司晴袖中往前方怪鳥的方向迸發。
只見那數道暗器無一不是往怪鳥的雙目、喉頸側腹等弱點的攻擊,司晴在確認自己沒有射偏以後,便由著自己的身體往下掉落了。
《鴉青染》
司晴的攻勢來得意外,原先已亂陣勢的怪鳥們陷入被暗襲的劇痛與目不可視的黑暗,在子燕還沒來得及找到任何看起來像發號施令的存在前,就已經因互撞與重傷而紛紛墜地。
子燕也只得立刻相準了離他最近的峭壁,從失速撞上同伴的怪鳥背上跳離。
雖說他本來就有打算一匹一匹砍死的打算,但現在,大多數的怪鳥是因為失明或傷勢而撞上同伴或山石峭壁,失去飛行能力一一墜落,在瀑布之下發出淒厲哀鳴,拚死掙扎的動作振起重重沙石枯葉,濺起波瀾水花。
現在子燕能做的,大概就是撿撿尾刀、給牠們死個痛快吧。
約莫十分鐘後,在塵土漸沉、血腥味濃厚的河原石灘上,子燕收起長刀於腰側,從靴內抽出戰術刀,挨著怪鳥屍體一具具割開來檢視其胸腔與腦塊,一邊低吟著:「沒有,沒有,也不是這一隻。」
若要問他為何如此做,理由只是過往能讓他回去原本世界的關鍵物,曾有過是帶特殊印記會發光的怪獸身體一部份吧。
一直躲著的山羊這才跳出樹林,跟著子燕的腳步,嗅聞那些血腥與羶氣味,在子燕沒留心牠的情況下,咬住了一根藍紫色的大片怪鳥羽,並吃了下。
子燕在鳥羽上抹淨戰術刀上的血漬肉碎,收回長靴內,才直起身子,略帶失落地低語:「這隻也不是那隻也不對,看來我猜錯了呀。」
看向離自己好一段距離、毫髮未傷的司晴,後者同樣漫步在鳥屍之間,從鳥屍裡一一拔出他的暗器。回想起方才鳥影紛亂間司晴精準的暗器投擲技巧,不免在心裡琢磨:『幸虧還不是敵人哪。』
眼下這方鳥屍一無所獲,子燕便問司晴:「司先生,你那邊的屍體有什麼異狀沒有?」
隨手以布擦拭著暗器上的血汙,將暗器收回,司晴語氣平淡地回答:「沒有可疑之處。」
子燕輕嘆口氣,張望了下四周,血腥味過濃,幽暗的林子裡若隱若現著血紅的獸眼,雖然不是怕了牠們,但白白浪費力氣也是愚蠢之舉:「我們移動吧,此地不宜久留。」
一頓,突然想到司晴的異能,而問:「司先生有沒有什麼好方向可走?」
《苒嫣》
司晴唔了一聲,難得地露出了苦惱的表情。
至於原因倒也沒什麼,因為處理掉鳥怪以後,其他路徑目前看起來就沒有什麼特別麻煩的怪物了。
……
如果超巨大老鷹不算怪物的話。
至少目前看起來,那隻老鷹似乎沒有要傷害他們的意思。
稍作思忖了一會,司晴指了兩條路線說道:「沿著右邊這條小路繼續往前走,會一路向下進入谷間,那裡有豐富的獵物跟乾淨的水源,用來稍作休息我想是沒有問題的,只是路程稍微有點遠,依我們兩人的速度,今天晚上大概是沒有辦法走到的。」
緊接著,司晴又指向另一邊的道路,他繼續說道:「這邊這條路的話就是單純沿著河流而行,最後也會走到谷間,只是比剛剛的路途還要更快抵達,但是會遇到一隻老鷹就是了。」
《鴉青染》
『現在是給我決定嗎?』聽完司晴的話,子燕眉頭一皺:「要砍牠嗎?」
「那倒不用。」司晴回答。
『谷間哪……兩個方向都是以那裡為目的地,司先生沒提到有人或什麼情報,只說那裡適合休息,所以果然這裡沒半個人類嗎?』子燕下意識地瞟向離谷間較長的路:『如果老鷹不是敵對生物,那也沒必要多繞遠路是吧?』
「謝謝司先生指路,那我想……」向著司晴一笑,子燕撇過頭,朝司晴指示離谷間較短的道路走去:「既然沒危險,不如抄近路吧。」
「……不客氣。」以著冰冷的微笑,司晴跟上子燕的腳步,依然保持十步以上的距離。
子燕也不覺得那是必須介意的事情,來自完全不同世界的兩人,至少有個共同的默契--他們不是來培養感情的。比起在這裡玩什麼推心置腹的遊戲,當務之急還是得回各自的世界去啊。
完全黑暗的山林,高聳的山岩與林木遮擋了月光,子燕隨手折了一段樹枝,割了一段白布腰帶,將剛剛剖鳥屍時順來的腹內脂肪以布帶纏上樹枝,做成簡單的火炬,一邊撥開擋路的枝葉,踏上碎山石形成的崎嶇小道。
在兩人帶著火光離開瀑布底下後,在林裡躲藏著的野獸,才出來分食了鳥怪的屍體。
小心著腳下,子燕眼前那頭野山羊快速蹬踏著蹄子,幾次讓樹與草掩得幾乎不見方向時,那山羊就像指路似地在他面前蹦躂……
需要牠時裝死,司晴都報路了才在刷存在感,雖然子燕是吃素的,現在也認真地考慮起拿牠當備用糧食這件事。
彎彎繞繞地走了半個小時,眼前的林木便顯稀少,一路上一直可聽見的細小水流聲也逐漸轉大。從巨岩上跳下後,便可見到較為平緩的地勢、山河源頭的小湖,與月映浮雲的幽藍天空。
夜風襲來,幽冷呢喃,明月清光輝映下,星子無幾,看著沉靜的夜景,卻有振翼之聲,與一巨大黑影掠上司晴與子燕兩人眼前,那是隻體型相當大的老鷹。
《苒嫣》
司晴看著老鷹,幾乎想也不想地便伸出了手臂,說來也奇怪,彷彿心有靈犀一般地,那隻老鷹忽然在接近司晴的瞬間慢慢地將自己的身體縮小,直到變成一般老鷹的大小以後就這樣順其自然的停上了司晴手臂,一雙犀利的琥珀色雙眼還不知為何瞪了一眼一旁的山羊,彷彿在控訴對方太廢一般。
山羊委屈地蹬了蹬蹄子,不甘示弱地叫了一聲:「咩——」
老鷹微微搧動了翅膀,接著一把撇過頭,擺明一副不想聽山羊解釋的樣子。
山羊更委屈了,他又叫了一聲,好似再對老鷹說你這貨怎麼會知道我的付出與努力!
老鷹:「……」敢情牠在附近盤旋了那麼久,牠怎麼就沒看見這隻羊付出了什麼?
司晴靜靜地看著兩隻小傢伙有趣的互動,雖然不清楚他們在傳達些什麼,但司晴還是不禁會心一笑。
確定了老鷹的問題解決以後,司晴轉頭看向子燕,方才的笑容早已消逝,又回到了往常那毫無感情的笑容。
他向子燕確認道:「我們,繼續往前嗎?」
《鴉青染》
「休息吧,時間也不早了。」就算司晴說這條路能比較快抵達谷間,但看著月亮都已升到半空,怎麼算都不該是繼續夜間趕路的時候,就算那裡如同司晴所言,物資豐沛足夠休整……
比起休不休息這件事,讓子燕更介意的是老鷹與山羊的互動,在這裡動物還能是舊識嗎?剛剛鷹和羊的互動可不像是『啊好巧原來你也在這裡』那種單純的偶遇啊?
雖然不明白是為了什麼、什麼目的,但似乎,打從一落在這個世界開始,就一直被操縱著、走在被佈好的既定路線上,總是令人不愉快的,儘管他沒有表現出來。
『反抗嗎?不,我倒要看看,你們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任著山羊賣萌裝乖似地蹭上手邊,子燕輕撫那細披柔軟白毛的山羊頭,面無表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