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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隨著他一同踏上往二樓的階梯時,說起:「我一直以為僧侶破了戒就不能再用聖咒聖水之類的東西,原來不是嗎?」

  

  「當然不是,之所以能用是因為,這些是教廷『只』開放給傳教士學習,就算是信仰不堅定的人光是背誦經文就能弄得惡魔渾身不舒服。提到破戒這種事,我們現今的教皇可是讓一名伯爵遺孀給他生了一對私生子女,還給了他們不少貴族特權,這事所有人都知道,只是沒人敢當面說罷了,類似的事情可是很多。」

  

  「哇喔……教皇原本也是獻身給神、發誓終身守貞的吧?」

  

  「是啊。」回視一眼那張呆臉,仇敬之便會得出這樣的結論:「剩下的就別提了,知道這些對你沒好處。」

  

  「喔……反正我知道破戒對你沒影響就好了。」

  

  「其實是會有影響的,只是對我影響不大罷了。」

  

  「咦?」

  

  驅魔或祝福之類能否順利施行和當事人的精神力有極大的關聯,戒律能強化凝固那份精神力,相對的,破戒後隨之而來的不安、背叛、負罪等等感情會分散那份精神力,那才是破戒的傳教士無法驅魔或祝福的真相。

  

  仇敬之的精神強度不靠戒律來強化或鞏固,自然沒有破戒後的反噬,只是他懶得和景解釋那麼多。

  

  一見到了熟悉的臥房木門前,景這才想到了:「我還要和你一起睡嗎?不好吧……魅魔要吸乾一個人只要十天耶……」

  

  「你當你自己很有魅力嗎?」那冷了整整一天的冰塊臉,這才有了變化,雖然是對他的訕笑。

  

  「唔!」景被那句話哽得既尷尬又丟臉的表情,逗得仇敬之心情更好了:「放心吧,睡一起只是方便我就近看管你……說到這個,我要給你第一道命令,就是不能透露給任何人知道你是惡魔這件事。」

  

  「欸?這才第一道命令?那之前那些是???」

  

  仇敬之再度冷了臉:「那些是不聽會處罰你的命令,現在說的是不聽會滅了你的命令。」

  

  「呃……好,我懂了。」

  

  「第二道命令,沒有我的陪同或許可不能離開這間教堂。」

  

  「是……那,還有嗎?」

  

  「暫時就這兩道命令,進來休息吧。」

  

  「好……」

  

  跟在他的身後,景就只差沒說『謝主隆恩』四個字了。

  

  

     *     *     *     *     *

  

  

  惡魔假裝成人類的模樣,會呼吸、有體溫,也會有心跳,但卻不需要吃和人類一樣的食物,也不需要睡覺。

  

  這一晚,在仇敬之入眠之後,他只是睜著眼伏在他胸前,隔著聖袍,回憶起了在他胸前所見到的那鞭笞舊傷,那些傷痕,他覺得很美麗--就像空無一物的淡紫天際突然掠過幾點黑影、無垠的玻璃沙漠被狂風留下幾道痕跡,也像他留在石牆上的黑色塗鴉,雖然他知道,那些傷痕肯定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

  

  ……他很希望仇敬之就是那個不講話的孩子,如此一來,他就可以很欣慰地摸摸他的銀髮,說一句:『你已經長這麼大了……』

  

  沒有他在身旁的日子裡,他過得還好嗎?

  

  他應該經歷過不少事,不只個子長高了、變壯了,性格也變得更加難以接近,還在身上留下這麼多被鞭打過的痕跡。

  

  但仇敬之是怎麼想的?那冰冷且抗拒的態度,其實很討厭他吧?因為他是惡魔,是和毀掉那村子的怪物一樣的東西,現在摟著他只是不讓他趁他睡著時去幹壞事吧?

  

  不肯回答他關於那孩子的事,就像不希望那段往事曾經存在過,他不想承認他曾經和他一起行動過,卻又不想說謊才會拒絕回答,對吧?如果他不是那個孩子,直接告訴他『不是』不就好了嗎?

  

  那他自己又希望仇敬之怎麼回應他?

  

  『謝謝你那時找到了我。』

  

  『謝謝你陪我。』

  

  胸口又是一陣酸苦感浮現,也許他真的只是想聽一句謝謝,但他值得嗎?他不該忘的,仇敬之的村子就是因為他才被惡魔們滅掉的,當仇敬之問起那時候的事,他不也不敢提到,那些惡魔其實是被他引過去的嗎?

  

  所以他不該再想著仇敬之是不是那個孩子,不是才更好。

  

  就這麼被這些零碎的苦惱糾纏了整整一夜,待到早晨雞啼時,跟著醒來後的仇神父一同盥洗、換上修士的樸素服裝、煮食用餐、早課……做完晨修後,仇敬之才打開教堂的門窗,要他去把前庭打掃打掃,掃完就去把前庭裡的雜草拔一拔,將原先的菜圃整理整理,到時候再看看要種點什麼東西。

  

  當景蹲在前庭的雜草田前,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人類真是太可怕了,這些小草好不容易長這麼高、長這麼茂,有幾棵都要準備開花了,他居然要拔掉它們……對人類來說,生命究竟是什麼?」

  

  不放心而跟過來看的仇敬之只覺得無言:「叫你做就做,囉嗦什麼?」

  

  「唔……對不起小草們,我不能反抗仇神父!」向雜草們道過歉後,他伸手抓起一把,用力扯,卻扯不斷,反而在掌心留下許多血紅細痕:「痛……仇神父!你看!它們在反抗我!它們想生存下去的意志是多麼堅強啊!」

  

  「智障嗎?去工具間裡拿鐮刀出來,我教你怎麼拔草。」

  

  「喔……」

  

  「你知道鐮刀長怎樣嗎?」

  

  「知道,幾乎快跟人一樣長的木棍,有一端有把大刀子嘛。」

  

  「農務用的鐮刀不長那樣……算了,我去拿吧。」

  

  仇敬之轉身進教堂時,低語著的「麻煩死了,就不能自己用點腦子嗎?」的話,景聽得一清二楚,而黯淡了神情:『……我太笨太廢……他絕對很討厭我了吧?』

  

  看向一整片雜草地,他只感到茫然,雜草們在一陣輕風吹拂下窸窣,像是死刑之前與家人同胞的最後別離。

  

  「唉……為了不讓仇神父更討厭我,只好殺死你們了。」難怪神父感到厭煩,此時他也覺得自己很麻煩。

  

  突然,耳邊響起陌生的男人聲音:「生面孔?再怎麼說教堂也是靠我們捐錢過日子,隨便養些什麼奇怪的人,這可不行啊。」

  

  一抬頭,幾乎要嚇飛他的魂,居然不知不覺間就有六個人站在他身邊,活像一堵人牆。

  

  「外國人就是這樣,做事不先打一聲招呼,連這點禮貌都不懂,和人當什麼神父?」

  

  逆著光,他看不清這些人的表情,只在黑影下扯起的嘴角……

  

  「該不會是披著神父的皮,私下在做什麼噁心的勾當吧?」

  

  身體又忍不住,開始顫抖了。

  

  「別亂說話,你看他嚇成什麼樣了?不要讓外人留下我們很難相處的印象啊。」

  

  

     *     *     *     *     *

  

    

  沒一會兒,仇敬之帶著一只鐵桶和一把鐮刀出來時,便見到幾名男鎮民圍著景,吱吱喳喳個不停,跟廣場上的幾十隻麻雀有得拚。

  

  「唉,第一次見到你呀?你哪來的?」「穿著修士的衣服,你也是教會的人嗎?」「用不著這麼害怕吧?又不會吃了你。」

  

  景顯然被嚇壞了,而慘白著臉不知所措,完全忘了昨晚仇敬之交待他的說法,一見到仇敬之出現在大門口,一個溜竄便逃到仇敬之身後,縮著身子瑟瑟發抖:「仇神父!救命!」

  

  那像受驚小白兔的舉措,輕而易舉地讓仇敬之原先煩躁的情緒消失,轉而感到啼笑皆非:景怕惡魔也怕人類,到底有什麼是他不怕的?這個魅魔會不會太沒用了?還是個流著王血的惡魔王子?

  

  還是……這也是為了讓人放鬆戒心而製造的假象?

  

  鎮民們覺得奇怪,但也感到好笑:「這人怎麼回事啊?這麼怕生。」「仇神父,這你打哪兒拐來的?從你家鄉帶來的?」

  

  原先仇敬之想的腳本是,景是在這裡自願修行的修士,但目前來看,跟他的性格似乎套不上,而臨時編了謊:「這孩子不是異國人,他只是腦袋有點問題,他父母將他送來我這裡讓我照看著。各位別看他個子高,其實心智跟個五、六歲孩童差不多,還很怕跟陌生人說話、有些奇怪的幻想,可以的話我希望各位別太干擾他工作,也別太好奇他的事,畢竟他目前最要緊的就是學習日常事務。」

  

  這話說出來連仇敬之都佩服起自己編劇的能力,鎮民們毫不懷疑,數雙眼睛再度打量過那躲在神父身後的青年,便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啊,怪不得跟一般人不太一樣。」「那我們就不吵他做事啦?」「其實我們只是打教堂外路過的,看見生面孔就想打個招呼,沒事我們走啦?」「工作加油啊。」

  

  在鎮民們離開之後,景才驚魂未定地探頭看了眼,低聲顫著:「他們發現到我是惡魔了嗎?他們會不會要殺掉我?」

  

  仇敬之嘆了口氣:「你在教堂裡活動他們是不會懷疑你的,把手伸出來。」

  

  不明所以,但景還是將雙手伸了出來,見到他手掌上被草緣割出的細傷,仇敬之便問:「不會馬上好嗎?」

  

  景囁嚅:「變身成人類的時候已經幾乎把魔力耗盡,沒多餘的力量治這種小傷了。」

  

  「你真的很沒用啊,各種方面。」仇敬之掏出一方白巾,撕成兩半後替他纏上,並低語:「別再受傷了,知道嗎?」

  

  「嗯……」

  

  感受到仇敬之釋出的丁點溫柔,令他心頭縈繞許久的苦悶稍稍得到些許安撫。

  

  看著手上被仔細纏繞後打上個小結的白布,他有點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了:『人類僧侶和惡魔是敵對的,也就是說,他肯為我設想、教我做事還為我包紮傷口,已經是他的立場所能為我釋出的最大善意了吧?我想要他對我再好一點、再親切一點,會不會只是個奢望?』

  

  或許只要他能成為合格的契約魔,仇敬之就會願意對他慈眉善目一點吧?

  

  「過來,我教你怎麼用鐮刀。」

  

  見仇敬之收整下長袍下襬、蹲在地上,從鐵桶裡拿出一把鐮刀,他乖乖地跟著蹲下,看著仇敬之左手抓著一把草、右手持刀往草根處抹:「就這麼簡單,行吧?」

  

  「嗯。」他點了點頭。

  

  就這麼簡單的事情,景有把握全部做完,雖然把雜務全部做好對一名惡魔來說是很奇怪的目標,但既然已經簽了奴工契約,那他就要成為最棒的奴工,而他也有自信做到好。

  

  『雖然是不成材的魅魔,但我可以是最好的契約魔,對吧?我行的!加油!』

  

  『為了讓自己的日子好過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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