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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校裡到處都是人,禹利申根本沒機會和于熙繼續之後的討論,一到上課,只是機械式地接過新發的簿本,在課本上寫下老師要求的筆記和記號,下課時間一到于熙就會離開教室,他猜想,是去三年級教室找陸駒了吧?

  

  一這麼猜想,就感到不愉快。

  

  他並不是喜歡上于熙,也不是嫉妒什麼的,就只是很單純地,覺得于熙沒把他的死活放在心上、沒把他的苦惱當一回事、沒記住他的誠懇乞求。

  

  『要是能解決這件事的話,我再也不會理那個死同志了。』

  

  他仍然這麼想,並打開筆記本寫下他想請于熙怎樣幫他?畢竟他現在想到的,要親口說真是太難了……

  

  于熙潔白纖細的手指、腕關節上的筋絡,突然闖進他的腦子裡。

  

  早上往禮堂移動時,他輕輕扯著的那一小角衣料之下,是相當纖瘦的腰枝,在那腰枝往下,則是窄而緊的臀部,那是沒多少脂肪、看著有點硬實的屁股……被合身的黑色長褲所收束,于熙的腿,既細又長。那單薄高瘦的體型像是穿什麼都好看,要是,剝光他呢?

  

  禹利申並不是沒看過他的裸體,但現在他想著的不是于熙在露天溫泉那種理所當然裸給大家看的場景,而是在幽暗的房裡,只為某人而輕卸衣裝的場景……手指優雅地解開領帶與鈕扣,動作不急不徐間帶上曖昧的引誘,那對藍眸清澈得毫不掩飾對情欲的渴求……

  

  眼前染上一片暗紅,熟悉的涼薄嘴唇微勾笑意:

  

  『承認吧,你想要我。』

  

  猛一睜眼,耳畔大聲響著上課鈴,同學們也吵吵鬧鬧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坐好,他才慶幸著,他雖然不小心打了個盹,但還沒讓惡夢將他扯進去。

  

  也因此,他午休時間絲毫不敢閉眼,以鉛筆筆尖扎著自己額頭,只趴著裝睡。

  

  他對于熙從來就不是那種感情,一開始他是對他有過好奇,但有更多時間,他所期盼、所幻想的,是于熙跪在他面前哀嚎痛哭、乞求原諒的淒慘模樣,他想將這走到哪裡都能吸引他人目光的高等亞利安踩在腳下,以此證明,他才是令人無法忽視的存在--他代表著深邃而強大的黑暗,他帶著致命的劇毒,他具備摧毀許多人的能力,他是黑暗的高貴王者,他該被人所畏懼和尊敬,所有踩著了他的人都該以性命來償還。

  

  只是于熙殺了人的畫面,完全打碎了他的妄想……于熙是他踩不了的存在,反過來說,他才是該讓于熙踩的那個存在……

  

  他才是該伏首稱臣的那個人。

  

  

     *     *     *     *     *

  

  

  「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于熙的冷淡口吻帶著一分不悅,像是發現自己遭人惡作劇了一樣。

  

  時間來到下午五點半,于熙的家中,于熙的房裡。放學的時候于熙說了陸學長要和朋友去逛街的事,像是想過可能會在禹利申家裡被暗殺什麼的,而他們要談的事也不方便給第三個人聽見,所以猶豫再三後,于熙還是將他帶回了自己家裡,同時也和在客廳看電視的爸媽打過招呼,反正禹利申也長得一臉很難當小三小王的樣,爸媽也就沒多心了。

  

  于熙關上房門、卸下書包後,禹利申才將自己準備了一天的筆記拿給他看,也難怪于熙看完後會說了那樣的質疑,因為筆記上寫的,是:【踩我、綁我、打我、罵我、跟我H。】

  

  禹利申眨了眨眼後,回答:「沒有,我很認真。」

  

  于熙白眼都要翻到後腦勺去了:「你知道我跟陸學長在交往吧?你怎麼敢跟我提這種要求?」

  

 大概除了最後一項,前面四項于熙都還能接受呢。

  

  禹利申連忙搖手:「我知道你們在交往,我沒要介入你們的意思,我只是必須跟你……那個……」

  

  于熙收歛了怒氣:「你不是有上很多交友網站?如果只是要找人打砲,隨便約都有吧?」

  

  「不是你不行呀!」

  

  「為什麼不是我不行?」

  

  面對于熙的質問,禹利申也心知肚明,誰說過非得于熙不可?但他就是覺得,除了于熙以外的人,誰都救不了他,而氣極敗壞地:「你不是同性戀嗎?就幫幫忙當做個善事是會怎樣啦?」

  

  于熙也忍不住發了脾氣:「我同性戀也不是男的就行!你是異性戀難道你每個女的都行?」

  

  禹利申崩潰地雙手抱頭低吼:「但是不是你就不行啊!你以為我很想跟你做是不是?我是正常人!我不是同志啊!」

  

  在他吼完這些話後,于熙沉默了,看著他顫抖著肩膀,低垂著頭並有著紊亂的喘息,那呼吸聲中有著明顯地抽噎,良久,于熙才以著比平常更為輕軟的聲音,說道:「我到現在還搞不清楚你的情況,你還是先說明發生在你身上的事吧。」

  

  禹利申維持著摀臉低頭的動作,慢慢平緩了抽泣後,才低聲回答:「就是……從那天之後,只要我一睡著,你就會到我的夢裡……當著我的面,一直殺死那五個人……還對我做……做出很多不可描述的事……我……我也不想做這樣的夢啊……」

  

  「……聽來還真是很糟糕呢。」然而那平淡的語氣和毫無變化的表情,完全不像有感到很糟糕或很抱歉的樣子。

  

  「反正你就是覺得我活該吧?我也知道我活該啦!但你有什麼辦法不要再來我夢裡折騰我?你不要再來我夢裡搞我了啊!」

  

  于熙語帶不悅:「惱羞什麼?你應該知道我不會去你夢裡弄你吧?」

  

  「那你倒是幫幫我啊!」

  

  見禹利申吼完這句後又低頭號哭了起來,于熙是各種無奈。禹利申的遭遇純屬活該,但一個男人在他面前又哭又叫的,確實也是很煩,尤其像今天早會時候,造了惡夢還在夢話裡把他供了出來,儼然就是個不定時炸彈。

  

  何況那件事情,于熙是責怪自己大過於怪罪禹利申的。

  

  所以在放任禹利申哭了好一陣子、哭到媽媽來敲門關切、哭到他自己沒力還接過他一杯水暫時休息之後,于熙才提議:「現在最困擾你的應該是睡眠的問題,所以我想,晚餐之前你在我房裡睡一下,要是我看你有奇怪的舉動時我會立刻叫醒你,先試試如何?」

  

  「……有用嗎?」禹利申揉了揉紅腫的雙眼問。

  

  「死馬當活馬醫了,不然你以為我能跑去你夢裡趕走另外一個我嗎?」

  

  「唔……」禹利申也只能點頭答應了。

  

  于熙並不想和他有任何親密舉動,只讓他解下鞋襪和皮帶等等令身體感到束縛的衣物後,讓他躺到自己床上,而他本人就坐在床沿,滑起手機似乎在和誰傳訊息。

  

  應該是和陸駒傳訊息吧?禹利申心想。

  

  「于熙……要是我變成小孩子的模樣,你是不是就肯跟我上床?」

  

  「……不要因為學長的關係就把我當戀童癖,我看起來像是會對小孩子出手的人嗎?」對於人設越來越歪這件事,于熙顯然相當在意。

  

  禹利申抽動了下嘴角,這才認命地閉上眼,一個多月的睡眠障礙讓他的身體相當疲弱,方才大哭一場幾乎耗光他所有體力,他很快地墜入黑暗中,來到那看了無數次的血紅房間。

  

  只是,這回那金色的怪物不再殺人了。這房裡只有他,和渾身染滿鐵鏽色、一手持刀的于熙,沒有那五人,堆滿了房間地板與牆角的死屍全是金髮特徵,每一具浸滿血紅的人形,都像極了于熙。

  

  禹利申倚牆而坐,在見到于熙的一刻,他抽身想逃跑,但在他起身之前,于熙在他身旁坐下,一手搭在他的手背上,低頭靜默不語。

  

  靜謐無表情的側臉,有著俐落且俊麗的輪廓,與幽微光芒勾勒出的微翹長睫。彷彿自萬里晴空剪下的碧藍,就在那長睫下兀自澄淨,那是他最為熟悉的,于熙本來的模樣。

  

  『我無時無刻都想死。』

  

  良久,自那薄薄的唇瓣中吐露的,依舊是相當平淡的聲調:

  

  『那些人留在我身上的記憶,噁心到只要我一回想起來,我就恨不得立刻將這副身體碎成萬段。被碰過的每一寸皮膚、每一段肌肉,我都不想要了……我想將它們一片片割下、一塊塊剁下,泡進濃硫酸液裡……我不想再想起,不想再有感覺,我什麼都不想要留下。』

  

  禹利申只是抿緊了嘴唇,久久吐不出半個字,他應該要道歉的,但他卻說不出話來。

  

  『我想過,這糜爛腐敗的身體或內臟,若是誰想要,就給誰吧?』

  

  于熙的語調,一直是那麼淡然,像輕輕背誦著書卷上的詩,重了就怕眼淚滾下來,所以才要輕得像事不關己、置身事外。

  

  『我也想過,用這身體最可怕的模樣,去報復對我那麼做過的人,讓他永遠記住他對我做過什麼事。無論再怎麼愛過,我還是無法容忍那樣的記憶存在……但我還是……』

  

  于熙歛下了眼簾,彷彿累極了的人偶:『我的生命是建立在那五人的犧牲上的……如果不是他們已經死了,我就沒有活下去的理由;正因為他們死了,我才沒有自殺的理由,所以我已經不恨他們了。如果世上還有能安眠的地方,我想……那就先暫時這樣吧。』

  

  末句,禹利申有聽沒有懂,但此時的于熙就像是睡著了,像是如他所說的,他在這裡安眠了。所以禹利申沒有說話,只是倚著他的肩,跟著閉了眼。

  

  如果有能安心睡著的地方,不妨,讓他和于熙暫時休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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