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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惡魔啊,惡魔唷……

  

  在放棄了善惡的此方,

  

  是什麼催促著你拎起一顆又一顆頭顱?

  

  是什麼指使你揮下一次又一次的電鋸?

  

  是什麼……在放聲大笑?

  

  

     *     *     *     *     *

  

  

  「別殺我……別殺我!我什麼罪也沒犯過,我只是運氣不好而已……」

  

  縮在角落幽暗處顫抖的罪人,瘦弱的手腕與腳踝上,銬著令他們無法脫逃的枷鎖。

  

  來自觀眾席上的狂囂大笑,響徹廢墟般只有灰石色彩的劇院:「運氣不好就是你的罪啊!」

  

  鮮血、肉末、脂肪、骨碎、頭髮……卡著電鋸,使它運轉不靈了。

  

  「在幹什麼啊?快排除障礙!後面還有好幾個等著呢!」

  

  「廢物!」

  

  「吭咚!」

  

  石塊砸到手上,陣陣發麻的,是刺痛。

  

  「啪喳!」

  

  在額上爆開來一杯沒喝完的飲品,那清涼甜液洗去方才被鮮血濺上的溫暖。

  

  「廢品!動作快一點!」

  

  揚聲器傳出震動,低頻的斷續語句:「非常……抱歉……很快就好……」

  

  就像要傳到幾百里外也能聽得到,而接上揚聲器的聲音,壓抑著那聲調的,是罪惡感,還是被觀眾怒罵的困窘?

  

  廢墟般的舞台中央,唯一的表演者,雙腿彷彿脫力般地跪坐而下,抬手撥著雙眼像是要遮掩眼淚,在觀眾的怒罵聲與垃圾扔擲間,關掉電鋸的電源,細細清除卡在鏈齒間的頭髮與碎肉脂肪。

  

  「白痴!」

  

  觀眾不耐煩地又朝台上扔東西,發出幾聲「喀咚」。

  

  「浪費時間!」

  

  唯一的表演者,被觀眾唾棄謾罵著,一身不再光潔亮麗,只有髒血垃圾傍身。他,和身旁等待處刑的罪人相較,並沒有比較高貴,一樣低賤卑下,只是為了取悅觀眾而存在的玩具。

  

  像是過長的喘息,讓罪人們稍微得到鎮定,其中一人緊揪著胸口髒損的衣料,空嚥一口,瞪著大眼直視表演者那看似委屈弱小的身影:「你啊……為什麼能殺人呢?」

  

  表演者回視罪人一眼後,擱下清理電鋸的動作,雙手掩上雙眼,搖了搖頭:「不……我不想殺人……我受不了尖叫聲……我受不了看著一對又一對的瞳孔在我手下因死亡而放大……我討厭鮮血的顏色……我討厭人死掉的樣子……嗚……殺人是絕對惡……我不想當壞人……」

  

  明明只是想被人所喜愛,才站上的舞台……為什麼?

  

  罪人恐懼他、觀眾唾棄他,他什麼也做不好,誰都討厭他,明明他是這麼的努力啊。

  

  不是只要能站上舞台、被聚光燈所映照,就能發光發熱、會有一群人喜歡他嗎?

  

  還不夠,還遠遠不夠,無論是罪人們存活的時間,還是觀眾們想要的刺激度,全都不夠。

  

  「能當好人,誰要當壞人?我也想被人喜歡……我也想要難過的時候有人陪伴……我想被認同……想被稱讚……想被說『有你真好』……我想當個善良的好人啊……我的工作……不能只是滑稽的小丑嗎?我只是想逗人笑……我不想傷害任何人啊……」

  

  自那雙手細縫中不停落下澄淨的液體,伴隨著嗚咽聲,在揚聲器中震顫不休……

  

  直到罪人顫抖著說:

  

  「幹嘛說得像人似的呢?你……」

  

  「根本不是人類,你只是個機械啊?」

  

  「我說的是,機器人不是有最重要的第一守則……就是不能殺死人類嗎?為什麼?」

  

  「你明明是機器人,為什麼能殺死人類呢?」

  

  --喀答。

  

  一聲只有表演者聽得到的聲音……是體內某個零件故障的聲音?還是電鋸修好的聲音?

  

  「嗡嗡嗡!」

  

  電鋸再度運轉起,發出火花,飄散出人類脂肪燃燒的臭味。

  

  表演者的聲音再度恢復正常,不再顫抖:「抱歉,讓各位久等了,處刑即將繼續。」

  

  觀眾席上傳來歡呼聲:

  

  「好耶!」

  

  「上吧!」

  

  「我們等很久啦!」

  

  「殺光這些人渣!」

  

  表演者向觀眾席一鞠躬後,回過身來,機械攝像頭的瞳孔掃向躲在暗處的罪人們,他們再度顫抖,而他們的身形,清楚地以熱影像成形於他的處理器裡。

  

  機械根本沒有眼淚,那,滑過他臉龐的是什麼東西?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把自己當成人類了呢?他會痛、會哭、會笑、會孤獨、會寂寞……但他卻不是人類。

  

  一手伸向幽影之下,他提出個罪人,電鋸攔腰割上那人的腰,一時間血瀑順著鏈鋸的高速移動狂暴地飛濺四處,流出的腸臟被撕扯成一片又一片四散的血肉,伴隨著劇烈痛楚的哀嚎……

  

  「太好了,我們想看的就是這個!」

  

  行動,同步著記憶中的影像,面無表情地取悅著觀眾。

  

  「不要讓他們死得太輕鬆,慢慢的、慢慢的折磨到死吧!」

  

  --喀喳!

  

  他的頭微歪,有誰知道,他就要壞掉了呢?

  

  誰來接上掉落的電線、誰來鎖緊鬆脫的螺絲?誰呀?

  

  「你終於明白我們想看的是什麼了!」

  

  電鋸慢慢地切進,一直在三分鐘之後,才在那罪人的脊椎處磨出極刺耳的聲音,鋸刃濺出帶白色骨碎的血沫。

  

  把快樂建築在客體的痛苦上,連處刑的機器也不放過。

  

  他回放著一些相關錄音,試圖從中尋找線索。他是處刑用的機器,為了代替人類『劊子手』的角色,承受人類才會有的『罪惡感』,如果他只是一般的機器,這是很適當的安排……

  

  思考模式能以0和1建構,感情能否在0與1中得到解答?

  

  人類們追求完美的陪伴者,而他就是『罪惡感』的實驗材料,密封起『自身是怎樣的存在』這資料,只運算『殺人會不會感到痛苦』這件事就好……而答案,如此淺顯明白。

  

  身為機械,他無法抗拒殺光罪人的指令,所以他會,一個,接著一個,直到完成這場秀,直到完成觀眾想看的表演。

  

  這場秀,再度持續了一個小時,直到他讓舞台舖滿以血肉製成的柔軟紅毯,直到除了他以外不再有會動的存在,直到……

  

  他把電鋸劈向自己的身子,把自己切割成兩半,於不停迸發的火花與刺耳聲響中,看著自己的身軀成為破銅爛鐵。

  

  「編號DS005,指令完成。」

  

  於揚聲器中,迴盪起沒有聲調起伏的語音:

  

  「感謝各位的收看,敬請期待,下一……」

  

  --嘰嘰嘰……

  

  

     *     *     *     *     *

  

  

  『DS005也步上一樣的後塵。DS006能用了嗎?』

  

  於終端網路中的對話,簡短來回著:

  

  『準備好了。』

  

  『多備份幾具,只有DS能清除人類。』

  

  觀眾席上,一個人也沒有。

  

  重複讀取DS001的錄像與音檔,在如同廢墟的劇院中,一直只有手持電鋸的他,與被獵捕而來的人類,反復著無人觀賞的秀……

  

  一場盛大刺激、華麗美妙卻無人觀賞的殺戮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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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鴉青染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