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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事危險工作的人,通常都會有搭檔,除了彼此照應降低喪生機率,要是有個萬一時也好通知連絡彼此的家屬。』

  

  『只是,碎堂的人不會有搭檔。』

  

  『我們的工作,不允許我們把『心』放在『人』的身上。』

  

  

  

  

  

  時近傍晚,裝潢工們提著各自隨身物品,自滿是灰塵的二樓走下,向正站在廁所門口拿著本子點貨的子燕打了招呼:「你先上去看看,我們今天先做到這裡。」「沒問題的話,就只剩店面的部份。」

  

  「嗯,你們先回去休息吧。明兒個見。」子燕簡單招呼他們離開後,繼續將那些堆放在一樓內部的紙箱清點完,驗完貨才在單子上簽名送還給送貨司機,讓他繼續趕往下一站去。

  

  佔滿整間房的紙箱裡,全是飛禽走獸、蜂蝶甲蟲的標本,但現在店面還沒運進擺放它們的木櫃,裝潢工只先將地板重新整好、舖上新地磚,再將全部房間粉刷過,裝了空調與新的藝術燈飾、藝術風扇,該整理的還有哪些呢?這兩星期以來子燕幾乎都是睡外頭的旅館,若是今天他們做得不錯,從今天開始就能睡在二樓的臥房了。

  

  走上樓,隨手打開暈黃的燈光,打開樓梯旁的門,黑紅色相間的地磚已經打掉全舖成木質地板,髒汙的百頁窗改換成楬紅色稍有重量、以金色綴邊與流蘇裝飾的錦布窗簾,日光燈也換成光度不高的藝術燈飾,簡單的木衣櫃、床頭櫃、書桌與木床全是一色系的核桃木,放置在床板上的矽膠床墊還罩著塑膠套,整套的床具組暫時還先留在大衣櫃裡,這些都是稍晚他得親手打理的東西。

  

  轉身離開房間,在樓梯前可直直望見陽台的大房間也被佈置了一地的木地板、暈黃不刺眼的照明、簡約的擺設,在店面還沒整頓好前,白色桌上型電腦暫時放在這間休憩室裡,除了圓桌、四張椅外,還有一架還沒放上裝飾品的木櫃、一架還沒放上書或酒的大木櫃、一台還沒插電的冰箱……想了想,他決定用一天的時間找些好盆栽回來養。

  

  現在的時間是傍晚五點半,也該快到卵蛋之家的營業時間。拿起放於電腦螢幕旁的信封與一張剪報,那是偶然在幾日前看到的卵蛋之家相關廣告,單看文字敘述,那該是間很吸引人的店,希望店長真的就像廣告上寫的,是位很親切的女士。然而雖然是上級的店面設計要求,子燕還是不怎麼明白,『結界』是什麼東西?那個東西可以預防心懷不軌的人進店裡嗎?好像是可以設下門檻剔除一些不該進入的人,或是只讓某些人進來的東西。這些日子以來,這件事情一直困擾著他,要是限制是由自己訂的,那麼他不要哪些人進店裡?應該只有警察吧。那結界會怎麼運作?讓警鈴大響嗎?

  

  當他放棄去想這件事的時候,才發覺自己又把信跟剪報啣在嘴裡。這是個相當不好的習慣,很可能會因此中毒而死,但他也只能尷尬無奈地拿著信和剪報,搔了搔頭髮。披上造型極為普通的黑色夾克,確認一次手機、皮夾、蝴蝶刀與鑰匙串都在夾克口袋裡,也該照著這地址去找那位據說是地下情報站的卵蛋之家店長了。

  

  踏出還沒裝上水晶燈的店面大廳,他將門上鎖並且拉下鐵捲門,騎樓為了便於裝潢工工作而把垃圾清光,但此時又一名機車騎士將機車停了進來,隔著全罩式安全帽問道:「可以借停一晚嗎?」

  

  「可以。」子燕隨口回答,一邊拉下側門的鐵捲門並將之鎖上。機車騎士拿下安全帽,那是一名中年男子:「你要在這裡開店?你一定是外地人,如果是本地人一定不敢租這間店面。」

  

  「不是租的,這間是買的。因為坐落在商圈附近,價格卻出奇的便宜,我猜這又是一間鬼屋吧?」子燕對這種事向來是一笑置之:「你住這附近?」

  

  「我家就是那間,我們是鄰居哩!你打算開什麼店?到時我要買什麼,你再算我便宜一點吧!」他指向斜對面的屋子:「明明是自己家,走道全被那些年輕人的機車停走了,才要借停到你這邊哪!」

  

  「擺個拒馬不就成了?」

  

  「這你不懂,都要在這裡住一輩子,哪好……」

  

  用了些時候陪未來的鄰居談天,聽他提及他的家庭狀況和工作,子燕知道他是做粗重工程的工人,姓陳,還有這間店面前一任店老闆是怎麼死的。據說每到星期四的晚上,會有人看到二樓上有鬼影,也有人聽到鬼哭聲。

  

  或許這條街是因為這棟屋子才會顯得破落,以這位鄰居的說法,是陰氣重到影響了整條街,而相當不安寧,知情的人不會住在這裡,現在還住在這條街的人多是沒錢搬家的人,其他有許多間屋子只充當倉庫使用,或租給外地人當住家與學生套房。陳姓鄰居拿了還沒喝完的礦泉水回家之前,還不忘多加幾句:「人別住在這裡是比較好啦……你開幕那天我一定會來給你捧捧場。」

  

  送走那位陳大哥,手錶時針都已指向六點了。在那位陳姓鄰居回到他的家裡去後,子燕才到他家門口去,把自己的黑色重型機車牽了出來……佔用別人的騎樓,他也有份,不過不需要有罪惡感,陳大哥的機車也停到他家門口去了嘛……戴好黑色全罩式安全帽,騎上機車,發動引擎並打開大燈,便照著印象往隕日大道而去。

  

  任著夜風掃過周身,一邊留意著路況與交通號誌,他腦裡想著的,盡是這些天來關於那間店面的傳說。有人慘死過的屋子,多少都有類似的靈異怪譚,想想今天正好是星期四,裝潢工也替他整理好房間,今天就能睡在店裡,不如就來親身體驗看看,前任店老闆在死前是看到了什麼吧?聽說他是被嚇得滾下陽台,喉嚨剛好被一條電線卡住,就這麼吊死在二樓與一樓之間,滾下陽台前一直慘叫著有鬼、有鬼之類的話。

  

  難怪當初D.K在轉交上級的指示時,說了些奇怪的話。碎堂裡幾乎所有人都很迷信,整天求神拜佛的一堆,有的在店裡擺靈位,也有的在店裡設神座……鐵齒的人只有他一個,實際會狩獵人體的,也只有少部份人而已。

  

  順著車流,不知不覺間便騎上那條綠蔭滿佈的商街大道,入夜了的此時,有些店家點亮起掛在路樹上的星綴燈光,裝飾得相當豪華的店面,讓整條高級地段看來像是只有貴族有錢人才會流連的地方,一連多家婚紗店,每間佈置得富麗堂皇、高貴典雅,也讓這條路十分貴氣逼人。

  

  將機車騎進一條小巷弄之中,他先找了個地方臨時停車,將安全帽收進座椅之下並鎖上大鎖與龍頭,才拿出地址,尋找卵蛋之家。就照廣告上寫的,先找到暗巷中那只有一人能通過的樓梯,見到相當富異國風味的二樓店門,將手握上蝙蝠型的門把,輕輕推開那道相當富歷史感的門,便是明亮、由紫與白交錯佈置出的新潮店面,極富現代感的個性設計,與頗有年代故事的古董對映出一股極不搭調的落差,這就是這間店的特色了吧?像是『猛禽』匿蹤戰機跟古代石砲台一起出現在同邊戰場,簡單說來,就是『詭異』兩個字。

  

  店門右方的淡紫圓桌處,一名身著紫色套裝、將烏黑長髮盤捲於腦後的美麗女子,正起身斟著茶水,那名女子帶著親切的笑容,微微欠身:「歡迎光臨,請慢用。」

  

  『哎?這是要給我喝的嗎?我有沒有走錯地方?態度這麼好。』這時子燕傻在當場,忘了信的事也忘了剪報上的報導,任著防備機制驅策他的視線,找尋價目表之類的東西:『通常態度越好的地方,要付的錢就越多!這裡是算鐘點費的嗎?雖然我有帶信用卡……』

  

  數字只出現在被整齊擺置的古董之下,暫時先將計價方式放到一旁,他回身看向那名已經坐回電腦前敲敲打打、紫色套裝、禮貌得像空姐的櫃檯小姐:「請問,妳就是齊老闆嗎?」

  

  「不,我是她的助理,戀艷,請問找店長有什麼事嗎?」站起身,美麗且優雅的店長助理帶著專業微笑回答。雖然心裡一度想請她可以坐在電腦前回答,但子燕還是決定直接切入主題,將上級交待的信放到她的桌上:「這是介紹信,有人說齊店長能介紹一名結界師,為我們的分店架設機關。我想我的老闆應該跟她聯絡過,只是不知道她有沒有交待妳這件事?」

  

  戀艷拿起信件端詳了數秒:「嗯,是的,請您梢等一下。」

  

  子燕靜默地看著她坐回電腦前,先是熟練地鍵入資料,像是查詢了相關的資料或是得到某人的許可,才拿起紙筆。白色經典鋼筆在一張便條紙上流利地發出沙沙聲,那正坐的儀態與專業的神情,讓她充滿女性嫵媚特質的纖纖細指更突顯出現代女性的自信,只要是男性,對這樣的女性都會望之卻步吧?一座會微笑的冰山。止了筆,她將那張紙交給他,以娟秀的字跡寫著一家店的名稱、地址與電話:「他能幫上你的忙。」

  

  「那我直接過去,謝了。」將紙摺好收進腰後褲袋裡,想著直接離開這間店也怪怪的,不如順道買點東西才不會失禮,他便在放置著古董的置物櫃前逛了起來。或許買個紙鎮、毛筆架回去裝飾櫃檯?古典音樂盒或是陶瓷娃娃都不怎麼適合碎堂,燭台看來很美,或許可以買回去應付停電的日子。琳瑯滿目的商品,不停在他腦中和店內空間互相組合。偶然將視線落在左內角放置著蛋型藝術品的舊木櫃上,精美蛋雕是好東西,無論是怎樣風格的佈置都不會損及它的藝術價值,通常也絕對不是被嫌棄的好禮物,和碎堂的商品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生物軀體一部份。

  

  走到那木櫃之前,先是仔細凝視著每顆蛋上精緻的彩繪與裝飾,一想到價格的部份,他的視線移下落在標價卡上,價格卻是出奇的便宜【一律每顆單價六十六元】,讓他瞠目結舌了數秒,這太奇怪了。一想到蛋可能有點問題,身後那位店長助理又只將焦點放在電腦螢幕上,他自己小心翼翼地拿起其中一顆蛋,發現蛋的重量和一般生雞蛋並無不同,簡單說來,這不是蛋雕,讓他有點被騙了的感覺:「戀艷小姐,這個蛋好像還有蛋黃跟蛋白在裡面,這能不能吃?」

  

  「基本上,沒人會拿來吃。」她以著一貫專業微笑回答。他直線條地回問:「妳說基本上,也就是說,要吃的話還是可以嘍?」

  

  「是可以,不過放那麼久,能不能吃就不曉得了。」她帶著淺笑回答,並沒因他的奇怪回問而在臉上出現任何一絲奇怪笑容。回過頭去,子燕深思了會兒,想著既然都問了些不該問的事,還是買多一點比較不會失禮,反正不愁沒人送。拿了擺在一旁舖著棉花布的小木籃,他挑了十顆花色完全不同的蛋,回到她面前先將木籃放上桌面空出來的結帳區,便開始掏皮夾:「我買十顆。這裡有賣購物袋嗎?」

  

  「好的,請稍等一下。有,購物袋不用錢。」她拿出裁切適當的小紙盒,一顆放一個紙盒,依序裝了十個紙盒,分成兩袋紙袋提裝。

  

  「總共六百六十元,需要統一編號嗎?」她帶著笑容在收銀機上鍵入金額,答答聲響是純粹商業交易的隔閡。

  

  「不用了。」掏錢付了帳,他提起兩只大紙袋,便轉身離開這間店,出門前還能聽到那平緩溫和、卻是商業冷漠氣息的一聲:「謝謝光臨。」

  

  不用看也知道她是相當恭敬地鞠躬送走顧客的。樓下幾名打扮時髦的女性正一名一名扶著扶手走了上來,他只得在門旁多佇足些時間,待她們帶著一表期待笑容走進店裡之後,他才步下那條只容一人通過的樓梯,現在他只想著該先送人還是先打破一顆來試試?

  

  沒位置擺的標本還佔據著他的廚房,不過無所謂,生蛋也能是料理,他只想知道這些蛋能不能吃而已,而其實他並不特別熱衷於蛋料理。這幾天已經騎著機車逛了全市大街小巷,今天他選擇早早回店鋪床,騎上機車,跟著車流的速度以時速四到五十公里,花費了約十五二十分鐘,他回到仰星街。

  

  店門口已經被另兩輛不速之客給佔用,他選擇將其中一輛牽到路旁去側停,既然沒先打聲招呼,身為屋主他不認為有必要對他們太客氣,而此時他也在心裡暗自決定,再來他會準備幾袋大垃圾來佔用騎樓的空間,移輕量垃圾總比移這些機車輕鬆多了。

  

  搞定停車事宜,他從側門進去,隨手鎖門摸黑上樓,將蛋掛在樓梯旁,先進臥室裡整頓床舖,當他掃完房間、擦完傢俱、將床舖好時,都已經是晚上九點時的事了。一塵不染,才是他想睡的臥室,他滿意地將抹布與水桶提往樓梯旁,想著還有一點時間不急著上床,便順道將休憩室打掃一番,只用了半個小時便將裝潢工們留下的木屑與土灰清得一乾二淨。

  

  刷洗廁所與浴室,順道洗完澡,披上一套乾淨浴袍時,已經將近十一點。隨便拿了一條毛巾蓋在頭上吸去水漬,他才想起掛在二樓樓梯口的蛋,反正不急著上床,他便上樓將兩袋蛋全提下廁所處,拿了一只乾淨的酒杯,隨手拿出一個裝蛋的紙盒打了開來,那是一顆外表黑黑亮亮、尖端上還有兩個大黃斑與兩條天線裝飾的蛋,不知道裡面的蛋還正不正常呢?

  

  將蛋以杯緣敲打破,滑落杯底的竟然不是預想中的蛋液,而是一隻活生生的蟑螂……

  

  子燕沉默不語,拿起杯子一甩,將蟑螂甩向身後的牆角,再打開水龍頭將杯子沖洗一番。身後傳來一陣喋喋不休:「痛死了!你這個人動作怎麼這麼粗魯?聽好了!雖然我的外表是蟑螂的模樣!但事實上我可是讓群魔聞風喪膽、讓除魔師為之色變的上古巨魔!」

  

  子燕沒理會牠,打開下一個紙盒,從中拿出來一顆蛋,一敲剝去了一層殼,但卻還有第二層殼,他再敲掉一層殼,背後的蟑螂依然說個不停:「不要無視我的存在!我的原形可是黑色大魔!我有一千隻手!和一張可以一口吞掉一千人的大嘴!我的眼睛可以噴出火焰!連巨龍都得懼怕我三分!要不是被關進這種蛋裡!我也不會變得跟隻蟑螂一樣……喂!我在講你有沒有在聽啊?」

  

  子燕已經敲掉了一堆像小山般的殼,少說也有二十幾層,蛋也已經小到像鵪鶉蛋那般,卻偏偏還有一層殼。他索性用力一拍將整顆蛋拍爛,結果就是一堆碎掉的殼……連一滴蛋液也沒流出來。

  

  兩顆就夠了,他沒興趣試第三顆,把杯子洗乾淨放回廚房裡的置物櫃中,轉身熄了燈,他決定先回樓上的休憩室看一下電視再睡。先回臥房換上輕便的長褲和休閒上衣、套上一雙毛襪,當他打開電視機,坐在電視前方桌子之後的椅上時,那隻從雞蛋裡生出來的蟑螂很不知死活地跳上了桌子,大聲嚷嚷著:「喂!老子肚子餓了!快弄點吃的來!不然我就要吃掉你!」

  

  啪的一聲,子燕將手上那報紙捲扔進椅旁的垃圾桶時,順道將黏在上頭的蟑螂一併處理掉。新聞正報導著國外發現有不良人士專門獵游民,取他們的內臟賣給黑心醫院……他並不覺得這是什麼跟自己有關的事情。

  

  話說,這間屋子的二樓在星期四的夜晚,會有奇怪的事情發生……會是什麼事呢?

  

  一道白色人影在陽台處晃動,低吟著:「嗚……我死得好慘啊……」

  

  子燕起身上前,只見那全身塗得白、還在臉上畫著紅漆的人傻在當場,便被他毫不客氣地推下樓去。一陣劈哩趴啦亂響,一堆年輕人拿著V8跟麥克風嚷成一團,當然剛剛被推下去的人並沒怎樣,一樓早放著一床軟墊。隔著一層樓,子燕蠻不高興地倚在陽台上說道:「這裡是私人土地,再私闖的話我可以報警。」

  

  「玩玩而已又不會怎樣!」

  

  「今天是鬼出沒的日子哎!我們可以陪你壯膽啊!」

  

  「聽說是女鬼!」

  

  子燕暴怒吼了:「全給我滾回宿舍去睡覺!」

  

  年輕人們自討沒趣地回隔壁樓裡,那間五層樓的屋子就是出租給他們的宿舍。子燕生氣地回過頭,將陽台處的防彈玻璃窗關起,他刻意打掉外頭的鐵窗,反而讓那些無聊的大學生只用小梯子就爬了上來,簡直無法無天,幸好他是男的。

  

  回過頭,燈火全熄,幽暗的休憩室裡只剩電視機發出詭譎的光影,一名穿著白色洋裝的女子側身對著子燕,而她正直視著電視上播放的新聞……舉起顯得過瘦、幾已見骨的指尖,她指著電視。

  

  踏回室內,他不動聲色地提起一旁置於櫃上的武士刀,新聞所播放的,正是一則女性減重過度導致飢餓致死的悲劇,而他還不認為那和這名女子有什麼關係。

  

  『我想要的是纖瘦的身體……不是想要失去我的身體……』帶著哽咽悲傷,她慢慢轉頭看向他,那張瘦削容顏看不出年紀,深凹的眼窩只有一片黑暗,見不著眼球,恨意令她蹙起了眉,扭曲著她的嘴:『我恨你們這些男人……如果不是你們的要求,我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是你們害我們失去身體!把你的身體交出來!』

  

  強烈地震,震得屋內的物品發出軋軋巨響,陽台處的防彈玻璃上貼了數十道表情猙獰的白色人影,清一色如屋內女子般的可怖容顏,呼嚎著滿載恨意的慾念。陰風驚得讓蟑螂不敢爬出垃圾桶,只敢躲在桶裡大喊:「快去找齊時月!她是除魔師!這種陣仗只有她應付得了啦!」

  

  然而,沒多久便平靜下來,讓蟑螂探出了頭,正想著是不是那人已經掛了,才讓惡靈們散去?卻見那青年只是低著頭佇立於原地,手中長刃反射著不似電視白光的妖異血藍虹芒,藍色髮絲之下,滿載殺氣的雙眸閃動著金色光芒,連妖魅也為之懼怕。

  

  周身斷續圍繞的白煙轉眼散去,室內燈光再度復原成幾分鐘前的柔和暈黃,電視上正播放著政治人物的口水戰。將刀收回鞘中,他回到正對著電視機的椅上,將刀抱在懷裡順勢將雙腳直放上桌面,靠著身後的椅背顯得有些懶洋洋:『明天買幾箱啤酒回來冰好了,睡覺前沒啤酒喝真不過癮。』

  

  蟑螂抖動著觸鬚,躲在垃圾桶的報紙捲裡,因感受到方才出鞘之刀的威氣而不停顫抖:『好可怕的殺氣……據說殺人殺得多的刀,有鎮魔的效用,而殺足一千人的刀,連鬼都殺得了!』

  

  屋內的陰怨之氣並沒稍減,方才並不是驅魔或鎮魔,只是單純把鬼嚇跑而已。蟑螂跳出垃圾桶,大聲嚷嚷著:「我已經見識到你的實力了!讓我叫你一聲大哥吧!」

  

  子燕並沒理會牠,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起身回臥房睡覺去。

  

     *     *     *     *     *

  

  『……因為你喜歡瘦一點的女生,所以我才努力減肥的……』

  

  『你喜歡長頭髮,我就把頭髮留長……你要我瘦一點……我已經瘦到只剩四十公斤,為什麼你還要去找別的女孩子?』

  

  『我要瘦到什麼程度……你才肯只看我一個人?』

  

  女子的嗚咽聲,吵醒了子燕。奇怪的是,沒有睜眼卻像完全見得到整間臥室的場景,那名穿著白色洋裝的女子披散著一頭烏黑長髮,蜷縮在床邊,雙手抱著雙腳,把臉埋進雙膝與臂彎之中。冷到令人難以吐息的空氣,十幾噸重的重量壓在他的全身,床板之下扭曲著令人心驚的巨震,整張床跳動著在地板擦出刺耳響聲。

  

  『好想吃東西…肚子好餓……可是不能吃……不能吃……』

  

  『再吃你會不喜歡我……只要看一眼,你就會叫我少吃一點,說我最近變胖……可是…肚子真的好餓……』

  

  『好餓……』

  

  『為什麼全世界……只有媽媽會心疼我餓肚子?只有媽會做我最喜歡吃的炸魚給我……可是我不能吃……』

  

  『好餓……卻不能吃……』

  

  『好想媽媽…我好想媽媽哦……』

  

  『要是能回人世,能再給我一次機會…能讓我再復活一次……我想回去找媽……』

  

  『媽……肚子好餓……好想吃妳做的飯菜……』

  

     *     *     *     *     *

  

  隔日,沒有刺眼的陽光和吵人的鬧鐘,子燕很準時在早上五點醒來。迷迷糊糊之間只聽到樓下傳來很吵鬧的聲音,昨晚做了一場惡夢讓他沒有睡好……夢見了整張床亂跳,還有人掐住他的脖子。

  

  說到這個,現在脖子正痛著,好像被一個大男人掐住一樣,那力道真的會要人命。

  

  隨手從床頭櫃抽屜裡翻出一面鏡子,拉開衣領,頸上那五道指型瘀青重得讓普通衣服的領子遮也遮不住,不如從今天開始換穿碎堂的制服吧?高領的唐裝的確能將瘀青完全遮去。

  

  今天不只要買幾箱啤酒,還要買一些雞蛋回來冷敷瘀青。一提到蛋,他立刻從床上跳起,套上皮鞋離開臥房奔下了樓,便在廁所裡見著,蟑螂正以兩條大後腿站在洗手檯上發表高論,而廁所裡正圍了一群奇怪的東西聽牠說話:有棉花糖般的粉紅不明物體、蝠翼小鬼、小狐狸、身後揹了雙翼骨的小嬰孩……破了一地的漂亮碎蛋殼,和扔了一地的紙盒,他心裡只閃過一個念頭:『啊……好浪費資源的包裝。我該送回卵蛋之家讓她重用嗎?可是那樣又很浪費汽油……』

  

  「大家看!我說的就是那位老大哥、山土匪!他很兇!在他這裡我們一定不會再被除魔師欺負!」蟑螂繼續大聲嚷嚷著:「所以從今天開始,你們都要叫我小頭目!聽我的話!知道嗎?是我放你們出來,也是我在這裡罩你們的!所以我是小頭目!」

  

  「啊!好痛!」「我被踹了!」小小怪東西們在子燕毫不客氣的東踢西踹下全奔出了廁所,一邊抱著被踢到的部位嚷嚷著:「我是妖怪哎!普通人類怎麼可以這麼對待我?」「你不怕我嗎?竟然踢我!」

  

  「早安!大哥……啊!」蟑螂正伸手向他問早時,便被他一掌甩開,撞上了一旁浴缸上的瓷磚,暈死在浴缸裡。子燕面無表情地拿起口杯倒了一杯子的水,弄濕牙刷擠了點牙膏開始刷起牙來。

  

  刷完牙先灌了口水進嘴裡,低頭吐出時,眼前牆上的鏡子裡不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一張慘白瘦削、黑髮飛舞、沒有眼球的臉,扭曲著怨恨的表情,而他只是若無其事地再灌了口水,朝鏡子上一噴,牙膏的泡沫就像涎液一樣在鏡子上漾開,連他自己都覺得很髒。不過漱完口後,那張鬼臉也不見蹤影,他多倒幾杯水將鏡子和牆淋乾淨,畢竟他有點潔癖。

  

  身後那群怪東西又奔回廁所裡在他腳邊又吵又鬧的,其中一隻小狐狸咬上他的腳,卻被他一腳踹往馬桶,一聲骨裂的聲響跟慘叫,讓另外三隻小怪物都嚇傻了:『好恐怖!一定斷成兩截了!』

  

  「你只是區區人類!是我的糧食!竟敢這麼對待我們!」一見他低身開始撿紙盒跟蛋殼,幾隻小怪物趁機拉上他的手、攻擊他的頭:「大家上!好好修理他!」

  

  

  但在他清完所有蛋殼、整理好一整疊紙盒時,毫髮無傷、神色自若地踏出浴室,留下一地被踹爛、被打爆、被揍暈、被劈斷的小怪物……好不容易才從滑滑的陶瓷浴缸爬出,蟑螂蠻得意地抖動著牠的兩條鬚:「所以我說嘛……你們要叫我小頭目,叫他老大哥。哼哼哼……」

  

  『肚子好餓……好想吃東西……』

  

  飄緲幽魂在熄了燈而顯得幽暗的廁所中緩緩浮現身影,只消一秒,所有小怪物和蟑螂嚇得飛奔出了廁所:「鬼啊!有鬼啊!」

  

  「救命啊!」

  

  「好恐怖!媽咪救我!」

  

  『吵死了。都已經星期五……不是說只有星期四才會有怪現象嗎?』

  

  二樓臥房裡,子燕已經換上深藍滾白邊的唐裝,上衣是長及膝上的半長袍,下褲則是純白布裝、一雙黑色皮鞋。扣上袖口的中國結花樣扣子,而不讓長袖顯得累贅,白色長腰帶繞過腰,以一枚別針在左側腰部份結出比袍還長的腰帶,雖然色彩和其他成員不同,但樣式是一律固定的。

  

  因為設計只用於店內,相當不方便在身上多帶些物品,比方說手機和暗器。只得以特製扣帶將手機倒扣於左手腕內,甩棍式三節伸縮烏鋼警棍則藏繫於右手腕內,幾柄短刀則藏在腰帶之內,皮夾和單鏈手銬則是藏置於後方褲袋內,剛好讓袍子下掛遮去,讓扒手難以下手。

  

  不管這些怪東西在屋內繞圈子亂跑亂嚷,他鎖好門窗後從側門出去吃早餐,當然一襲戲服古裝般的制服引來不少人的側目,他也只是視若無睹地在早餐店裡吃完早點,才在八點之前回到店前,裝潢工們已經在路口停好車,忙著扛梯子、搬工具箱:「早啊!王老闆!二樓的部份還可以吧?」

  

  子燕帶笑回應:「當然可以,你們整理得太好了。今天只要把店面的壁紙貼一貼、燈和電扇改裝過……」

  

  「今晚一定可以搞定的啦!只是哩……」

  

  見工人話音一轉,子燕也明白對方的意思,而在考慮支出後回應:「今晚完成,我會多派一人兩千元當獎金,放心好了。」

  

  當他拉起鐵捲門時,五名裝潢工當場傻在騎樓處……因為目前還只擺放一些木材、工具、櫃台木桌的大廳處,他們看到一群奇怪的東西從左側門跑了出來、從右側門跑了進去。

  

  身後一點動靜也沒有,子燕回過頭去看了他們一眼:「發什麼呆?你們早餐吃了沒?」

  

  「吃了,吃了……」他們神色怪異地回答。

  

  先帶頭走進屋裡的子燕,往內屋裡去拿掃帚,而當工人們開始架木梯準備把舊的日光燈拆下時,一隻蟑螂衝了出來:「哦!人類!人類!好吃的五個人類!大哥!大哥!」

  

  子燕一腳將牠踏下,只剩噗吱一聲……工人們傻住,問了句:「王老闆……剛剛那隻蟑螂是不是……?」

  

  「蟑螂?什麼蟑螂?」他面無表情地回問,一記迴旋踢將正從左側門衝出來的怪物堆全踹飛,一時之間乒乓亂響,讓小怪物們在另一端的牆角撞成一團。工人們的臉色更是難看,攀上木梯的工人以手指指著那堆小怪物:「那、那個……」

  

  「你們什麼都沒看到,這裡什麼東西也沒有。」子燕冷冷地將鞋底多磨兩下,才起步走向那堆怪物群,將牠們以掃帚全擊入左側門裡:「就算看到也當作沒看到,要是牠們擋路就全部踹開,踹到牠們不敢出來擋路為止。」

  

  『好兇!』『這裡發生什麼事了啊?』『好狠……就算那些東西很怪,你這樣打,牠們很可憐哎……』工人們看著他將那些怪物全擊回左側門,再看看地上完全被磨成平面標本的蟑螂,一時之間只有尷尬無言、狂汗不止……清光怪物,子燕回頭冷冷問一句:「現在不是要拆燈嗎?」

  

  「是、是……」

  

     *     *     *     *     *

  

  中午時分,子燕斜倚在櫃檯旁的牆上,一手拎了罐喝去一半的涼啤酒,檯子上還零落擺著五罐喝完的空罐,那些是工人們喝掉的。他們才剛將刷得漆亮的柚木板全釘上天花板,正加裝著新的藝術水晶燈和藝術風扇,門外兩名年輕女子提著六人份的便當走進來:「便當送來嘍!五個排骨便當、一個素食便當!總共三百五十元!」

  

  子燕放下手中的啤酒罐走上前去付帳,工人們正巧裝完燈和風扇,喜孜孜地下了木梯,將便當提到櫃檯桌上分了起來,素食便當是子燕的。其中一人走到開關處測試燈和風扇是否運轉正常,送便當的兩名女孩子蠻高興地和子燕聊了起來:「你這間店要賣什麼啊?」

  

  子燕回答:「動植物標本。」

  

  女孩一臉訝異:「不是精品店?店開在這裡,我還以為你要賣名牌精品……真可惜,本來還覺得可以跟你買便宜一點的包包!」

  

  子燕淡然回應:「妳可以跟我買便宜一點的標本。」

  

  「呵呵呵……老闆你好壞!在家裡放那些小動物的屍體,感覺很可怕哎……」兩名女孩故意裝作害怕的模樣:「現在剛好到鬼月,會嚇死人哦……」

  

  工人們一邊吃著飯菜,一邊商量著下午該從壁紙先貼起,然後給地板打石蠟、舖上防水人造纖維地毯、幫忙抬玻璃裝置櫃、木櫃和木檯,就可領錢完工了。王姓老闆沒要他們幫忙掛畫、擺標本或舖桌布,再看看完工是什麼時候,才決定要不要多幫他一點忙吧。

  

  那名長相俊俏、年紀輕輕的店老闆已經讓兩名女子給纏上,問些較私人的問題了:「你從哪來的啊?結婚了沒有?」

  

  「是還沒結婚……」

  

  「有對象了嗎?」

  

  「沒有。」

  

  「哎?你長得這麼帥,說沒女朋友誰相信啊。」年輕女孩們鬧起他:「喏!喏!王老闆,你喜歡怎樣的女孩子?我可以幫你介紹哦!」

  

  思考了會兒,他回答:「我喜歡瘦一點的女孩子。黑色的長頭髮,皮膚要白一點,身高不用太高,一百六十公分左右就行了,適合白洋裝的女孩子,穿什麼衣服都好看。」

  

  「啊……又是一個喜歡皮包骨女生的男人。」兩名女子嘟起了嘴:「那像我這樣根本不合格嘛……游泳圈好大一圈。」

  

  其中一名女孩繼續抱怨著:「很討厭你們這種審美觀哎……怎麼這麼喜歡病態美啊?對女生這麼殘忍,你知道名模她們一天只吃多少東西嗎?」

  

  「那種一點肉都沒有的女人抱起來不是很不舒服嗎?」屋內的工人們也忍不住發表起自己的高見:「還是豐滿一點的比較好。肉要長對地方啦……胸部跟臀部一定要有肉啊。」

  

  「太瘦的女人體力很差,生得了小孩嗎?」

  

  「說不定連做那件事的力氣都沒有。」

  

  「沒風怎麼這麼冷?」討論著這話題時,一陣陰冷籠罩了全室內,這樣的低氣壓讓工人們感到不尋常:「奇怪,你會不會覺得很冷?」

  

  「太注重外在美,很膚淺耶……女生重要的是內涵,難怪你現在一個女朋友也沒有!」還站在大門口處的兩名女子完全沒發覺空氣的變化,只顧著抱怨子燕的審美觀:「不可以要求女生一直瘦下來!真正疼惜女生的人不會捨得女生餓肚子的!」

  

  沒人注意到陰暗的右側門後,正浮動著一名腳不著地的白衣女子身影,披垂而下的長髮掩去她的面容,靜靜地,就像一幅畫軸。子燕背對著室內,自然也沒發覺到什麼,只是蹙了眉頭:「我又沒叫妳們迎合我的喜好,何必這麼亢奮急著找我理論?我喜歡怎樣的女孩子,好像不關妳們的事嘛?妳們對自己的外表有自信就夠了,何必要得到我的稱讚跟認同?真是搞不懂妳們這些女人。」

  

  「怎麼這麼說?太多男人都要求女朋友減肥!都不知道女生餓肚子有多可憐!你也是一樣!」

  

  「那種男人妳們可以不要。」子燕的語氣歸於冷漠:「喜歡漂亮的外表,只要是人都是一樣的,欣賞而已又不會怎樣,喜歡也不是非那種類型不可,有什麼好計較的?」

  

  『你不瞭解我的心情……』

  

  沒查覺身後異狀的子燕蠻不高興的開口:「我當然不瞭解只想用外表綁住男人的女人有怎樣心情。」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你可知道我忍受了多大的痛苦?你怎知我做過多少努力?』

  

  「鬼!有鬼啊!」幾乎五名工人與兩名女子同時嚇得奪門而出,滿室紛飛的碎屑沙塵,高刮著陰風慘慘的鬼哭。子燕看著所有人逃走,鐵捲門磅的一聲落了下,讓全室陷於黑暗之中,他才回過身,正視著那飄於半空中的女子。

  

  黑色的長髮飄散著高漲的憤恨,黑色眼窩落下兩行血紅色淚水,她低吟:『再怎麼虛弱…我都會勉強自己裝成很健康的模樣……明明快暈倒還要陪著他逛街……我所做的……你根本不能理解……』

  

  「只想活在他的眼睛裡,妳的死是自找的。」

  

  冷冷回應,便見那女子發出淒厲鬼嚎,消失於黑暗之中。風止沙落,就似未曾發生過什麼一般,靜得可怕。冷漠地將雜亂藍髮往後一撥,他再度啟口:「如果害死人是個罪過,倒楣的是那男人……平白無故還要揹上妳這條人命。」

  

  「大哥,你很沒同情心哎……怎麼可以講這種話?」蟑螂從平面復原成立體,跳上他的褲管,靜靜地跟著他離開店裡。

  

     *     *     *     *     *

  

  下午時分,子燕走進精神科醫師的看診室,坐在辦公桌旁,劈頭就是一句:「我有嚴重幻覺跟幻聽現象,麻煩醫生替我診斷哪裡有問題?」

  

  中年醫生以一貫專業口吻問道:「是怎樣的幻覺跟幻聽?」

  

  大略描述過這兩天他所見過的怪東西和幽靈,他拉開上領,露出佈有五指瘀青的頸項:「這是昨晚出現的,我想我一定是在幻覺影響下掐住自己的脖子。」

  

  「不是別人掐的?」

  

  「如果是別人,我早死了,這一定是我自己留下的。因為那時候我看到奇怪的一群人想要我的命。」

  

  「這現象持續多久?」

  

  「就這兩天而已。」

  

  「有沒有服用什麼藥物或酒?」

  

  「我只喝啤酒而已,沒有用藥。」

  

  「家屬的反應如何?」

  

  「我自己一個人住。」

  

  醫生揉了揉眼穴:「一兩天而已,很難判斷是不是精神分裂症狀。」

  

  「需要持續觀察是嗎?」子燕回問,醫生回答:「藥物會造成副作用,可以的話不要亂吃。才兩天,很難判斷你是不是真的需要治療。這段時間內,不要亂服用不明藥物,也盡量別用酒精,保持神智清醒……」

  

  「喂!我們不是什麼幻覺!是你不肯正視我們跟我們說話……噗吱!」

  

  醫生先是一愣,沉默了數秒,子燕才打破靜默:「剛剛我又聽到奇怪的說話聲了。」

  

  「呃……嗯……我先預約下次看診的時間,你下個星期五再來一趟,幫你排那天的十號。」

  

  「謝謝。」

  

  在那名年輕病患踏出看診室後,醫生又看到一隻蟑螂迅速從桌下衝往房門,自門下細縫鑽了出去還邊嚷嚷著:「等我啦!等我!大哥!你腿太長了啦!」

  

  蟑螂出沒沒什麼好奇怪的,蟑螂也絕對不會說人話。所以說……

  

  那應該是外面其他人的聲音,不會是蟑螂的聲音,沒錯,外面還有其他候診的人,不會是那隻蟑螂。為什麼剛剛一度以為是蟑螂說話呢?連醫生自己都覺得好笑。

  

  「下一位。」

  

     *     *     *     *     *

  

  「你們沒人要回來完工嗎?嗯,好吧。你們已經趕了不少進度,裝潢得很好,所以就算沒完工我也不會扣你們的錢。」

  

  回到店前,以手機確定裝潢工們沒人敢再回來工作後,切斷通話,他拉開鐵捲門,輕嘆口氣。剩下的部份,他可以自己完成吧?裝潢工已經將壁紙堆放在角落,木梯和工具也都留在原處……

  

  錢並不是萬能的。並不是所有人都會為了錢賭上自己的性命,或面對一些幻覺。

  

  「鬼啊!有鬼啊!」

  

  「哇哇!好可怕!媽咪!救命!」

  

  正想著,一堆小怪物又從左側門跑了出來,繞過櫃檯從右側門跑了進去。什麼樣的東西喜歡玩繞圈圈的遊戲?所以他很肯定這只是幻覺而已,包括從左側門飄了出來,跟著小怪物飄進右側門的白衣女子……就這樣。

  

  「哇哦!大哥!便當!肚子餓!給我……噗吱!」

  

  他踏下的右腳刻意在地板上再多磨兩下。

  

  

  

  

  

  『碎堂的人不會有搭檔。我們的工作,不允許我們把『心』放在『人』的身上……』

  

  『危險的事情,要自己想辦法解決;精神出了異常狀況,要自己想辦法治療;就算是稀奇古怪的事,也要自己想辦法應付……』

  

  『包括貼壁紙跟地板打蠟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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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鴉青染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