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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熙長大以後一定要成為一個善良的人喔,因為只有善良的人,才會被神照顧、才會被人喜歡、才能被人所愛,知道嗎?」

  

  從他很小的時候,便總是在睡前故事結束後、而他還沒睡著時,媽媽會這麼摸摸他的額頭,溫柔地叮嚀著他。

  

  他總是會乖巧地點點頭,媽媽就會在他額上親吻後,跟他說晚安,為他熄燈,然後離開房間。

  

  有那麼一次,他開口問媽媽:「要怎樣才能當一個善良的人呢?」

  

  媽媽的柔軟笑容看起來有點開心,並告訴他:「要處處體貼別人,不做傷害別人的事,這樣就是很善良的人了。」

  

  「嗯,我想跟媽咪一樣,當個善良的人。」

  

  在還幼小的他眼裡,媽媽就跟星星一樣閃亮,身上味道香香的像從花園走出來一樣,總是用好聽溫柔的聲音說話,面帶微笑讓所有同她說話的人也跟著溫柔起來。有人說他媽媽一定在小時候被天使親吻過、被神明祝福過,他的媽媽有很多人喜歡,而且還有爸爸深愛著她,那麼,媽媽一定是個很善良的人。

  

  他也想被媽媽喜歡、被媽媽所愛。小小的他對『其他人』和『神』毫無概念,他只需要媽媽,只要媽媽愛他就夠了。

  

  「小熙已經是個很善良的孩子了,只要一直保持下去就好嘍。好了,已經是乖寶寶睡覺的時間了,快睡吧,小熙,媽咪愛你。」

  

  媽媽的晚安吻總是輕快卻飽含愛意,小小的孩子在心裡發誓,要一直當個媽媽最愛的好孩子。

  

  他的媽媽是個天使般美好的人,只是,沒人知道的是,他的爸爸是像惡魔一樣可怕的人……不,他的爸爸不是人,是披著人皮的惡魔,這麼說才對。

  

  那一日,他的爸爸用腳跟踩著那男人的咽喉,以著野獸般貪婪邪惡的笑容,命令他:

  

  「殺了他吧。所有試圖加害你的人,不需要對他們手下留情。」

  

  像是提醒著他,爸爸的手指,指向放在牆角的鐵槌。

  

  「在我進門之前,我聽到他說,他要先殺了那個孩子……那個孩子是最近一直陪你玩的好朋友吧?」

  

  其實在被傑攻擊之後,那壞人一度跌倒在地,但之後馬上扶著牆壁站了起來,一手摀著腰後猙獰著臉孔、額上泛著豆大冷汗像是很痛苦的樣子,步伐不穩地朝方才他擱著電話的櫃子方向走去,嘴裡怒吼著之後要殺了傑的話語。

  

  『不能讓他被救,他沒事,傑就會有事了!』

  

  他沒怎麼細想,只想著不能讓他拿到電話、打給任何人求助,身子一竄躍出去,他比那男人更快搶到電話了。搶過電話的他立刻縮到房間最角落,就算想儘可能離那男人有多遠就多遠,但也不過那男人五步的距離,他縮起身子,將話機藏在雙手與胸口之間,雙眼直瞪著那男人,打算在他靠近過來時,再往另一個方向逃--年幼的他沒想過,那反而是把傑推入險境。

  

  男人自褲管口袋裡掏出一把極為迷你的小鎗,鎗口對準仍然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男孩,咬牙切齒地:「給我打電話……打給救護車……不然……我馬上……槍斃這小鬼!」

  

  他嚇壞了,拿起話機便想撥打緊急電話,但才按了兩個鍵,卻因著視線落在數字鍵盤上而稍稍從那緊張狀態中抽離,冷靜下來的他停下按鍵動作,再度回瞪那男人:「你不對傑動手,我才要給你打電話!」

  

  「你……你這小鬼……那我就先殺了你!」

  

  在鎗口朝自己對準而來時,他立刻屈身向下一滾。

  

  只是預想中的槍聲沒有響起,取而代之的是,金屬物落地的鏗然聲響與男人的悲鳴。

  

  「唷,小熙,一個人偷跑出來,玩得開心嗎?」

  

  父親愉快的招呼聲令他放下戒心,抬頭一看,才見到那男人原先持槍的右手,手腕上正插著把短刀,一絲鮮紅傾洩著,隨著男人的抱腕動作在地板上噴濺出不規則的墨彩,像極了一路上在舊民宅旁隨處可見的噴墨塗鴉。

  

  「瞧瞧你頭上被留下的傷,這下子我怎麼好跟哈妮解釋呢?乾脆一不作二不休,把他給宰了吧?這樣我也比較好跟你媽咪交待啊。」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父親臉上一派輕鬆的笑容,更像是見獵心喜。

  

  總之,原先已經因為傑打入的液體而疼痛不已的男人,加上右手腕被插了一把刀,就算掄拳朝父親揍去,也只在父親偏移閃躲後給予一記正面直拳,就被放倒在地。

  

  他的父親先抽出條手帕覆在被落在地上的短鎗上,才取起它,再看向倒地哀嚎的惡人一眼,也許他想著的是拿他的武器打死他吧?但視線不知為何飄到于熙臉上,再度掛起笑容,走到那男人身旁,將短鎗放進自己口袋裡,一腳踩在男人咽喉上,像是要踩斷他的頸骨,但卻又只是拿捏著力道扼住那人的呼吸,像貓玩弄著到手的老鼠那般,不急著弄死他,並盤算著更有趣的玩法。

  

  之後,他聽從了爸爸的指示,放下了話機,去拿起鐵槌……雖然很重,但要舉起來還是可以的,不聽爸爸的話不行,因為爸爸的話是對的;不聽爸爸的話不行,因為這人,不只想殺死他,也想殺死傑……

  

  他奮力將鐵槌高舉過頭,雙眼直直瞪視著躺在地上正不停抓撓著父親右腳、卻一臉驚恐望向自己的漲紅臉孔--他正在求饒,但被踩著的喉嚨只剩喀喀氣音在已顯得寂靜的空氣中破碎,佈滿血絲、瞪大了的眼珠正有清澈的水不停地流出來……那水乾淨得就像牧師祈福用的聖水,是用來施灑在小嬰兒頭上的。

  

  他用著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每一根毛髮在喊救命,在喊不要呢。

  

  「小熙,瞄準一點喔,打到我的腳我可是不會輕易饒過你。」

  

  父親的笑語就像在教他玩棒球之類的遊戲,然而他沒有在任何時候不小心打過他的父親,所以,就算爸爸說不會輕易饒過他,他也不知道爸爸會怎樣懲罰他呢……他的爸爸從沒打過他。

  

  總而言之,爸爸的話,不聽不行。

  

  重槌直下,那聲被困在喉頭已久的哀嚎才終於破空而出,驚嚇了他一下……但定睛一瞧,其實也沒把他怎樣?大概只在額上有點擦傷?

  

  父親帶著笑意的話語像是在鼓勵他:「人的頭蓋骨是蠻硬的,一下不行,那就兩下,兩下不行,就多來幾下。雖然從鼻子先打比較容易,但那挺嚇人的,我怕你受不了,所以最好別。」

  

  然而第二下,就正正敲下了男人的鼻樑,頓時刺耳哀叫聲嚇得他差點扔下鐵槌來摀耳朵,只是他忍住了。被打斷的鼻子歪陷進臉裡,不停湧出血來,男人發瘋般的掙扎、眼眶如壞掉的水龍頭般不停流水出來,父親用力得像是把全身重量全壓在右足上,面上笑意微歛:「唉呀小熙,我就說你會怕的,你現在臉色慘白得厲害、手腳都在顫抖呢。不過現在開始你最好快一點,拖越久你會越害怕喔,就一口氣,把他的頭砸爛吧?咯咯……」

  

  再度舉起鐵槌……只要咬緊牙關,牙齒就不會咯咯作響;只要握緊手柄,手指就不會陣陣顫抖,照著爸爸說的話做就對了--一下,接著一下,像打椿機一樣不停錘打,打斷他的上排牙、打崩他的眼眶、打爛他臉上的肉……他眼睜睜地看著那男人的臉是如何變得血紅、變得軟爛、變得破碎不堪,哀嚎與掙扎皆已平息,逐漸地,就連呼吸的頻率,也從微弱,歸於死靜。

  

  雙手感到痠痛、抖得幾乎再也舉不起鐵槌,但他,卻感到心靈上的愉悅,破壞東西是一件相當有快感的事,雖然很累人,但他,打壞了一個人,他把一個人破壞得面目全非,這很令他開心,就像辛辛苦苦堆起的骨牌,推倒它、看著它坍塌、倒下最後一片木牌--如果說創作一件物品,能得到的回報是成就感,那麼此時他所得到的,便是某件事物從有到無,他完成了它。

  

  「小熙,很開心是嗎?你在笑呢。」

  

  父親的笑容依舊開懷,只是那雙眼,銳如利刃、凜如寒霜:

  

  「不過,這下你就變成你媽咪最討厭的壞人了,你知道嗎?」

  

  他一愣,落下了手中染血的鐵槌:媽咪說過,不可以傷害別人的。

  

  「躺在地上的那孩子也會很怕你吧?壞人之所以是壞人,就是大家都害怕、都討厭喔……打死一個人能笑得這麼開心,不愧是我的兒子,不過,你也要跟我一樣,變成壞人嘍。」

  

  父親的笑容,佔去了他所有的視野。

  

  「不想被媽咪和好朋友討厭的話,今天的事情,你都要說『不知道』,剩下的爸爸會解決,你只要說『不知道』就好。小熙最聽話了,是媽咪的乖寶貝,對不對?」

  

  發生什麼事情?不知道。

  

  為什麼會在那裡?不知道。

  

  認識那些人嗎?不知道。

  

  看著人死去開心嗎?不知道……

  

  什麼事情都別知道就好了,無論是壞人、傑、還是打死人會很開心的自己,什麼都別知道就好了……

  

  包括,

  

  令他害怕的其實不是那個姓氏不知的男人,而是自己父親這件事……

  

  什麼都別知道就好了。

  

  

  

  為什麼平時總不聽父親的話,那時候卻對父親的指示唯命是從?

  

  其實也沒真的很相信禹利申,為什麼在聽到某人透露的訊息後,仍然堅持赴約?

  

  嘴上說是想相信朋友、想赴約以證明禹利申並不是設套他的人,如今回想起來,是不是他本身就期待著事情這樣發展?

  

  或許,相信父親和禹利申只是個藉口而已……只是為了有理由能支持自己,去傷害別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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