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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準備去上班時,又見景躺在沙發上睡得像頭死豬。

  

  我現在苦於天人交戰中,該把兩根手指插進他的鼻孔裡還是拿條繩子把他和沙發綁在一起?但這樣整他他是不是又要好幾天不睡沙發?難得最近這陣子他又開始常睡沙發了。

  

  難以決斷,我猶豫了好些時候,最後還是探手大力揉上他的亂髮,丟下一句「要睡回房間去睡,我上班去了,再見。」便起身離開。在關門的瞬間,聽到他慵懶的嗓音回應:「喔,路上小心……」

  

  我察覺到自己難以自抑的嘴角上揚。

  

  早晨的空氣幾分涼寒,卻十分乾淨,透過鼻腔清晰了大腦,感覺很久沒有像這樣,心靈澄澈平靜而舒服,可以稱之為『幸福感』。

  

  我喜歡景,但我想說『我喜歡你』時,出口的瞬間就會改為『我討厭你』,我也討厭著景。喜歡和厭惡的的程度,是一致的,不管現在我有多中意他,都改變不了他曾經霸凌過我的事實,那份不好的回憶我永遠都無法釋懷,

  

  所以我想,目前這樣就可以了。

  

  我不再提起,也不會將景放進我的未來裡,不去想著把心給他時,會不會像幼時一樣被撕個粉碎,扔進垃圾桶裡。

  

  在路上隨手捎了份餐點,上值班崗位和大夜同事交班,一旁像巨大鐵盒、正放映附近監視畫面的機器人搭檔278表示「目前監視畫面一切正常」,我就在值班桌後坐下悠哉享用起早餐,眼睛盯著監視畫面當配菜。

  

  手機傳來電郵通知,隨手打開一看,是高中同窗寄來的信件,看著那熟悉的姓名,我已經想不起他的長相,畢竟高中畢業後我就踏入幾乎與外界隔絕的軍校,放假也只想奔向金苑的身旁,可以說我從軍幾年我就有幾年沒聯絡過這些人。

  

  有朋自遠方來,非奸即盜。我帶著戒心默讀起信件內容:

  

  【仇同學好久不見,通訊錄上你留下的電話都找不到你,如果你能收到這封電郵就太好了。想想距離我們畢業之後已經有六年不見,現在我們正想舉辦一場同學會,聯繫一下大家的感情,重溫一下當初的青春回憶,除了訂餐廳吃飯外也打算一起回母校,見見當時教過我們的老師們,誠摯希望你能參與,並衷心期待你的回覆,祝安康。】

  

  耳畔響起電子合成音:「高中同學會,人類透過這種行為企圖從中獲取人脈資源,或評估自身社會價值。」

  

  抬頭看向那自278鐵塊軀體中以機械臂探出的攝像頭,它正對著我的手機,我難免提醒:「不要看得這麼理所當然。」

  

  「我侵犯到您的隱私嗎?抱歉。」攝像頭扭了扭有如孩童的困惑擺頭,便收回那鐵盒般的身軀裡去:「您的班表我打印出來,請盡可能安排於假日進行。」

  

  「我沒說要去。」我想到的是,遇到金苑的可能性有多高?

  

  「去吧?只有人類具備懷舊的情感,請謹慎維繫珍重。」

  

  我想起了金苑,他質問我的聲音、那眼中的泫然欲泣,胸口便是一陣燥熱苦澀感,呼之欲出。

  

  「好吧。」

  

  接過它從列印口推出的紙張,我想著的是,先答應要去,當天躲在遠處看看金苑會不會出現、臉色好不好、那男人還在不在他身旁?

  

  見到我時他會有怎樣的表情?悲傷、後悔還是想殺了我的憤恨?

  

  278再度發出電子合成音:「新聞台開始播報即時新聞,要聽嗎?」

  

  「好。」

  

  畢竟從那之後,我一直留意社會新聞,沒聽說年輕男子自殺或意外的消息。金苑應該還活得好好的,這樣的結論我不意外,金苑一直是很堅強的人,儘管他總表現出柔弱的模樣。

  

  鐵盒裡傳來女性主播的播報內容:「……警方於逮捕非法集合抗議民眾時,發現有民眾攜帶爆裂物……」

  

  我並不是期待他會發生什麼事,但多少,會好奇自己的行動能不能引發什麼後果,對吧?

  

  尤其高中時幾乎全班的人都知道我們是一對的,發來這封信的時間點也令我懷疑,是不是金苑正試圖找我才找上其他人企劃的同學會呢?在我出現之前,他會怎麼告訴其他人,我和他之間是怎麼玩完了的?

  

  我打住無謂的猜測,轉而回覆那封電郵。

  

  

     *     *     *     *     *

  

  

  兩個禮拜之後,約好的同學會當天,我戴上用以遮掩頭髮的毛呢帽,提早一小時抵達他們訂的餐廳,先確認座席尚無人到達,現場只有餐廳人員和少數幾人,當中沒有熟面孔,我便離開餐廳,往附近的咖啡店去,點上一杯咖啡,本想著在咖啡店裡找個能觀察餐廳門口的位置,無奈咖啡店裡像在辦什麼聚會,吵吵鬧鬧的,相當不能安心,我才往店外去,倚著騎廊柱,三不五時拿出手機滑一下,裝作在等人的樣子。

  

  半小時後看到了三個熟面孔,是同學會的發起人,先往餐廳裡去。之後陸陸續續有人到,單獨出現的、牽著伴侶的、日子過得不錯的……我想起了曾經聽人說過,同學會就是一場炫耀大會,比看看誰過得風光的。

  

  直到到了約定的時間,我才見到了那熟悉的金棕髮色……金苑,單獨一人出現了,神色欠佳,步履蹣跚。他一出現,發起人就從餐廳裡出來,像迎接他似地,關心低語幾句後將他領進去……我的推測八九不離十?

  

  那麼,我該露面嗎?不,等著我的只有無盡的批判與道德綁架。我知道我搞砸了什麼,不可能有人替我說話、站在我的立場看待這件事情,他們要是先聽了金苑的說法,我的解釋也只是多餘,或是越描越黑。

  

  將杯中最後一口咖啡飲盡,我回頭將空杯送回店內櫃檯,才再走出來,往距離最近的公車站去。也許就是這麼個耽擱,才會被那熟悉的步伐給追上、被那熟悉的嗓音給喚住:「仇敬之!站住!」

  

  我定住腳步,回過頭,看著那張曾經溫柔似水、如今卻悲憤交雜的面孔,再視線下移,看向他的左手,不見那白金戒環,我發出無聲嗤笑。

  

  不曉得原先他期待在我臉上看見什麼,總之,在他見到我的表情後,他的眼底明顯浮氾起淚光,憤怒已然消失,僅剩哀淒,但此時的我,已經不想知道他為什麼落淚了。

  

  「我知道……是我先對不起你……那人不要我了,你滿意了嗎?」

  

  我冷回:「沒什麼滿不滿意的,你的事,早已與我無關。那男人要你,我不會祝福你;那男人不要你,我也不會回到你身旁,繼續當個傻子……你就自己好自為之,不要再出來害人了。」

  

  「害人……?你說說看,我害誰了?」

  

  噙著淚,他像是被我的話語給刺激到,被急衝而上的憤怒扭曲了五官,咬牙切齒地:「你愛我,才心甘情願的吧?我沒有利用你,憑什麼說我害你!」

  

  現下,我只有強烈的無奈無力感,他不是不明白我為他付出了什麼,而是在他看來,那都是我心甘情願的,他受之無愧理所當然,但他沒想到,我也可以收回一切,不再給予他任何善良與溫柔,把他當敵人,該怎麼對待就怎麼對待。

  

  人心善變,他可以因為寂寞就把心給另一個人,我當然可以為了他的背叛把心賣給惡魔。

  

  只是,多說無益,反正他也不想聽進去,而亮出了刀子,直指向我:「你把我毀了!我就要把你殺了!殺了你之後我再自殺!就一起去閻王面前清算看是誰欠誰!」

  

  我再度笑起,為了他的愚蠢,為了我的愚昧。

  

  他要殺了我,有很大的困難,但我,可以犧牲一條手臂奪下那刀刃,並且反過來控告他傷害,跟他殉情什麼的,噁心死了想都別想。

  

  定定看他持刀朝我衝過來,他的動作與跑步姿勢在我眼中著實可笑。當他猙獰著臉高舉起白刃朝我揮來時,驀然,瞥見某物掠過臉旁的殘影,就看到半塊麵包砸在金苑臉上,剝奪他的視力也打亂了他揮刀的動作,轉而抬手揮開那麵包,它才眷戀不捨地從他臉上掉落,在他臉上抹開紅與黃的漿液和幾片酸黃瓜……

  

  嗯,原來是吃剩一半的熱狗堡,紅黃醬是蕃茄醬和芥末醬吧?看得我都餓了。

  

  到這時候,高中時代的熟面孔們才趕到金苑身後,手足無措般地看了看我再看向金苑,像要緩和氣氛地硬擠著話語:「仇同學,你也來啦?怎麼不進去坐?」

  

  「金苑怎麼拿著這麼危險的東西?快收起來!」「沒事吧?金苑?」

  

  幾名女性拿著衛生紙給金苑擦臉時,熟悉的黑髮,擋到了我的身前,以著很拽的口吻:「這我的人,想動也要先問過我的意思。」

  

  我滿頭問號,這哪來的不良少年?而且,他不是足不出戶嗎?

  

  「喂,這邊現在是怎樣?」

  

  咖啡店裡吵鬧的年輕人們走出店外,站到景的身旁,他們抬頭看我一眼,再看向對面金苑那方:「蘇打醬油,你熟人喔?」「不是說出去找吃的,怎麼吃到別人臉上去了?搞笑喔?」

  

  我這才想起了,景說過有線下網聚的事,『蘇打醬油』是遊戲暱稱的樣子?

  

  景很自然地仰頭抱胸吐了口氣:「對,他我帶的,就叫他『小氣球』吧!」

  

  「我小氣?我哪兒小氣?明明是你太愛亂花錢!」他的身高站在我的面前正好給他來個勾臂勒脖,勒得他唉唉叫掙扎個不停:「小氣球!愛記仇!你不小氣誰小氣?這年頭還不給人說實話呀?會死會死脖子會斷!要發出『喀喳』的聲音啦!」

  

  其實我根本沒多用力,都他在演。我放開他,故意攤手壞笑:「我不只是他的熟人,我可是賺錢養他的呀。不然他哪那麼多時間在線上陪你們玩?是吧?」

  

  這話不只是說給金苑聽的,同時也是我在試探著景,因為我很好奇,他似乎不想讓人知道他很有錢?現在也是,穿著一身隨處可見的帽T和牛仔褲,全身上下看不到任何名牌或值錢的東西。

  

  那方金苑雙眼圓睜,而景則是回頭瞪了我一眼,才撓了撓頭無奈低語:「對啦,我他養的啦,怎樣?」

  

  「是沒怎樣,你們開心就好。」「矮額!你們神馬關係啊?」這方人馬調侃著,那方人們卻是面面相覷,金苑難掩錯愕,但仍是他先顫抖著出聲:「你……怪我變心,但你自己也有新的人……」

  

  「從那之後都過多久了,難道還要我為你守貞嗎?」我回以諷刺笑容,對於一臉困惑地抬頭看向我的景,我伸手揉了揉他的頭,改以營業式的溫柔笑容:「我跟你走,你們不是在咖啡店裡聚會嗎?這裡沒什麼事了,一起進去吧。」

  

  看得出景有相當多疑問,但他也沒問出口,只是呆呆地點了頭:「喔。」

  

  配合得這麼乖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讓我忍不住,在那黑髮上落下獎勵的輕吻:「好,你很乖。」

  

  這示威般的刺激扎得金苑瞳孔震顫,直到我們往咖啡店裡去而經過他身旁時,他才像用盡力氣,勉強擠出聲音:「別太囂張了……你只不過是我的替代品……敬之喜歡的不是你這種型,再過不久他就會拋棄你……你只是被他利用來傷我而已,趁早醒醒吧,可憐的傻子。」

  

  我沒有反駁他的話,只是給了他一個,既輕蔑又憐憫的笑。

  

  若是你也能感受到當初我所感受到的痛楚,那麼我的墮落,也算是值了。

  

  一手搭在景的肩上,擋在他和金苑中間,在他偏頭望向金苑時,我只低語「別理他。」,將他帶進了咖啡店。在我們進去後,我回頭一瞥,看了一眼正圍上金苑安慰低頭掩面似是啜泣的他的那群人,我想,有他們在,他應該不會有事了。

  

  到了他們網聚而佔用的兩大張長桌座位時,其他人七嘴八舌鬧哄哄地談論著剛剛的修羅場,景這才瞪向我:「給我解釋清楚喔?那個人是怎麼回事?」

  

  唉,麻煩的事果然是這個,我無奈地長嘆了口氣,搖搖頭:「那個人啊……這件事有點複雜,說來話長。其實我還有個哥哥,那人跟我哥哥是一對的,可是我哥哥意外身亡,他大受打擊腦袋不正常,一直把我當作是我哥,拒絕接受他已經不在的事實。起初照顧他是沒關係,可是……唉,你也知道,我不是同志啊……」

  

  「喔……所以你就假裝拋棄他喔?」景拉了椅子讓我坐下後,他也坐在我身旁,抬頭望著我的目光總是如此清澈,像是完全沒懷疑過我說的話那樣。

  

  「也不算假裝,你也知道我一直有女朋友,就偶然被他看見了。而且你站在我身旁他就以為你跟我在交往,你看那人很神經對吧?」

  

  景冷回:「……你說話方式的確很容易讓人誤會啦,海王閣下。」

  

  旁邊的人插嘴道:「很扯欸!這劇情是掰的吧?演戲都沒這麼誇張!」

  

  我冷回:「現實總是比虛構來得誇張,要信不信你的事,我沒必要唬你們。」

  

  但是有必要唬景就是了。

  

  景在一旁附和我的話:「喔,沒什麼好懷疑的啊,你們不相信是因為你們沒見識過這傢伙有多會把女生,很多女生被迷得神魂顛倒的經常跑到家裡來找人,一個禮拜七天都不一樣的人,我這樣講有沒有比剛剛那個人的事還誇張?但這是事實啊。」

  

  我不禁啞然失笑,毫無保留的付出真心卻被質疑,滿口謊言的時候反而被信任,多麼諷刺啊……這就是愛情和友情的差別嗎?還是景和金苑的差別?

  

  「等等,原來你們不是一對的啊?」當中的幾名女性面露失望之情,我才不曉得她們剛剛在興奮什麼。

  

  景回答:「不是啊,有其他原因,我們兩個只是好哥兒們,事情絕對不是妳們想的那樣,我的人生目標可是娶老婆,不想嫁老公啊。」

  

  「欸……」

  

  在我還沒想到怎麼接話時,一名年輕人突然插話:「蘇打,你真正的姓名,是不是姓『景』?」

  

  ?

  

  景怒了他一眼:「誰跟你姓『景』?不已經跟你說姓『蘇』了嗎?耳包喔?」

  

  「喔抱歉抱歉,因為有點像的關係吧哈哈哈……」那人急忙陪笑。

  

  「不說那些沒意思的啦!打牌打牌!上籌碼!」

  

  他們吵成一團,就我一人思考起,景連姓都要瞞著別人嗎?這才意識到,他似乎有很多不想讓人知道的事。

  

  之所以不深究我的事,是因為他自己也有很多秘密?要是當著他的面問姓景的能有什麼事,一定會引起他的不快吧?我按捺著發問的衝動,默默記下了這件事,晚點總能上網查點什麼……

  

  我的事不想讓景知道,但景的事我不能不知,我就雙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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