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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時分,一行六人駕車離開旅館,到市內的知名影城裡閒逛。

 

  結合各式商攤、美食小舖、電子遊樂場、小型兒童遊樂區與電影院、佔地數百坪的大樓裡,眾人先在各式電子娛樂機台與文創紀念品店逛過後,往二樓劇院售票口去,查看現在播映的電影是哪幾部,最後眾人一致決定要看約半小時後的喜劇動作片。

 

  于熙抱著剛從售票區旁小吃部買來的一包吉拿棒與一杯可樂,在等候區找了個離禹利申最遠的角落位置坐下。從出旅館到這裡,禹利申一直非常沉默,就連學長們在討論要看哪部片子時,他也只是買了個甜甜圈與汽水坐到等候區角落去,把攝影機擱在一旁,溫吞地咬起甜甜圈。

 

  于熙想著:『本來關係就沒多好,坐遠一點應該還正常吧?』

 

  雖說一直叫自己別在意夢境的事,但那個巫毒娃娃頭還是叫他不敢太靠近,他連現在禹利申的眼睛在看著哪邊都不清楚啊。

 

  輕嘆口氣,拿起紙袋稍稍推高袋中一支吉拿棒,開口正咬上時,陸駒來到他的身旁,彎下腰,與他四目相對:「昨晚沒睡好嗎?看你好像很沒精神的樣子啊?」

 

  陸駒的關心來得太快,他沒來得及反應,就叨著斷掉的一小截吉拿棒連忙搖頭。

 

  先是盯著他看上一秒,陸駒張口咬住吉拿棒另一端,幾乎要碰上的嘴唇與呼出的熱氣,令于熙睜大了雙眼愣在當場,全身僵直動也不敢動一下。許久沒出現的人生跑馬燈再度高速快轉,這才確定,這是生平第一次有生物從他嘴裡直接掠食的體驗啊!

 

  面癱沒崩,但瞳孔驟然收縮焦距後、牙關顫得輕微喀喀響個不停,逗得陸駒樂得身後開滿小花:『這樣就不行啦?』

 

  喀的一聲,陸駒就這樣分了一口吉拿棒,咬進嘴裡嚼了嚼:「好吃,害我又覺得餓了。」

 

  于熙這才獲救般地鬆了口氣,把嘴上僅剩的小截吉拿棒收進嘴裡咀嚼,慶幸自己沒有死於心臟病發。

 

  陸駒索性在于熙身邊坐下,探手從紙袋裡抽走一根吉拿棒,也很順手地拿走他的全冰可樂吸上一口,很爽快地吐了口涼氣,才把可樂放回兩人中間,低語:「有什麼事要說啊,不然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意會到對方的不安,于熙這才把嘴裡的東西嚥下,撐起笑意回應:「沒事,做了惡夢而已。」

 

  「什麼樣的惡夢?」陸駒以關心的語氣回問,順便啃起從于熙那裡抽來的棒棒。

 

  于熙想了想,也就回答:「……記不太清了,好像一直跑給鬼追,醒來的時候感覺沒睡到覺似的,很累。」

 

  「是嗎?鬼長什麼樣子?什麼樣的場景?」

 

  突然傳來的低音量問句,是不知何時就站在身後的禹利申,嚇得于熙差點甩了手上的紙袋往禹利申臉上去,但他還鎮定得住,與其說是他冷靜不如說是他的動作太遲鈍,腦子能反應過來時也已經淡定了:「記不清……鬼……白白的影子?場景……好像是公路的地方?」

 

  「喔……」陸駒不太在意他夢了什麼,反正他都說記不清了:「那要不要我陪你,等一下讓他們去看電影就好,你補個眠如何?」

 

  于熙回以淺笑:「不用了,這些天我只能看電視那些重播的電影,好不容易能看院線片,我能發誓我不會看到一半就睡著。」

 

  想了想,陸駒也就回以一笑:「也是啦。」

 

  不知何時,禹利申又默然地回去方才他待的地方,他的舉動也幾乎快跟鬼一樣,突然冒出來又無聲無息地消失,一點腳步聲也聽不到。

 

  在等候區旁的電玩區,傳來高明禮的呼叫:「喂!阿陸!這裡有雙打機!來尬一場!」

 

  「喔!」

 

  正好也吃完吉拿棒,陸駒拿起可樂喝一口再放回去,站起身,順手摸了摸于熙的頭:「我去玩一下,你在這裡休息,誰敢欺負你跟我說一聲,我一定把他轟上月球。」

 

  「好……」

 

  雖然陸駒的背影很帥氣、摸頭殺讓他很感動,但來自後方張啟勝和陳卉貞的視線,刺得他渾身疼啊。在陸駒走到被黑網板隔開的電玩區裡去後,張啟勝與陳卉貞就這麼一左一右地帶著各自的餐點坐下,給于熙來個左右夾擊。

 

  「欸……你知道阿陸那句話是說給我聽的嗎?」張啟勝一手攬上于熙的肩,以著皮笑肉不笑,頗有威脅性地低語。

 

  「不知。」于熙回答後,像閒聊般地順勢問:「陳學姐不去陪高學長嗎?」

 

  「少裝傻了,你們已經在交往,對吧?」陳卉貞唇角一揚魅笑,叨著飲品的吸管,像是什麼曖昧氣味都逃不過她鼻子那樣。

 

  不過陸駒表現得那麼明顯,沒發現的人肯定是瞎子吧。

 

  「老實招喔,我會儘量把活動排開給你們單獨相處的時間,相對的,有什麼進展偷偷告訴我。」陳卉貞笑語。

 

  「你小子,給我離阿陸遠一點,不准對他抱持什麼噁心的幻想,知道嗎?那是我兄弟欸!」張啟勝以恐嚇低語。

 

  「你們兩位不在同一頻道上……」被夾在中間的于熙已經不知該擺什麼表情,而回復一臉面癱:「然後那邊那位,不要錄影好嗎?」

 

  不知何時手持錄影機站在他們面前的禹利申這麼被說了,但沒有放下錄影機的意思:「說不定會錄到你的死亡瞬間,身為攝影師,我不能漏拍這種精華片段。」

 

  「你就這麼想看我去死嗎?」于熙沒好氣地吐槽。

 

  「是啊。」禹利申秒答,宛如說笑似地語調輕快:「算我拜託你,快去死一死吧,我需要能上頭條的獨家照片。」

 

  于熙越來越看不明白,禹利申究竟想怎樣?

 

  一直被放置的陳卉貞追問:「欸!我問的你先回答,在交往了對不對?昨晚在我們先回旅館後,是不是在……?你們誰攻誰受?透露一下,我會給你們很大方便的啦……」

 

  「無可奉告。」于熙冷了她一眼。

 

  張啟勝怒瞪著他的側臉:「你剛剛跟阿陸說你昨晚沒睡好,是不是暗示要他陪你睡?」

 

  「不要自行腦補。」于熙冷了張啟勝一眼。

 

  禹利申低語:「那今晚還是維持目前的分房,不要突然說你和阿陸學長要同間房睡喔。」

 

  「我不會說要換房。」于熙瞪他一眼,雖然看不見禹利申臉上的表情,但方才的話,設套的味道也太重了,簡直像在說:

 

  『你不許逃。』



 

  看完電影後,于熙才從不停抱怨的高明禮嘴裡搞清楚情況:

 

  原來是打算去謠傳有靈異事件發生的地下室探險,但在電影開始之前,拉著陸駒去探勘時發現早被影城員工上鎖而無法任意通行,今天的行程就變成純逛街了。

 

  「高學長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啦。」陸駒十指交叉在腦後,無奈感嘆。

 

  高明禮只得表示:「看完電影後就各自行動,逛到累再手機聯絡,集合回旅館去。」

 

     *     *     *     *     *

 

  【我想看著人死去那一刻時的瞳孔,那時的瞳孔上倒映著我的臉,放大,再也不會縮小,就像是把我的臉永遠銘記在那一刻:我想要你,死去的時候看著我。】

 

  于熙佇足於商場裡的書展區,身旁懸疑小說封面上的字句吸引了他,大概是因為某人現在會用開玩笑的方式表達希望看他去死的緣故吧。

 

  只是瞳孔放大的字句讓他想起了,某一個女孩曾經告訴他的:「你知道嗎?要是看到喜歡的人時,人的瞳孔是會放大的喔。」

 

  當時,他回她:「但是我看妳的瞳孔一直都是那樣大。」

 

  「那是因為我一直很喜歡你呀。」

 

  她笑了笑:

 

  「于熙,你看我的時候,瞳孔不會有變化呢。」

 

  那是他第二任女友,說完這句話後就提了分手。

 

  如今,他不記得她的模樣,只依稀記得,她分手提得很爽快,但轉過身去時,似乎是掉下眼淚了。

 

  儘管他知道他應該追上去安慰她的,但他也很清楚,如果沒辦法喜歡她的話,再糾纏下去只會令她更痛苦,也浪費彼此的時間與精力,甚至是阻礙她去尋覓一個真心喜歡她的人。所以他沒有追上去、輕輕拍她的肩膀、在她回頭時為她拭去頰上的淚、把她緊緊抱進懷裡。

 

  肩上被拍了一下,沒等他回頭看,陸駒就站到他身旁,看了眼他正拿在手上的小說:「想買回去旅館讀嗎?」

 

  「不,一本書也是很重的,還要揹回家,麻煩。」

 

  「有啥麻煩的?我替你揹啊。」陸駒探手拿起同樣的另一本小說,隨手翻了翻:「你想看不是嗎?」

 

  「倒也不是,只是看到這上面的字……」于熙把手上的書那封面的字句亮給陸駒看:「我只是想到,聽說人看到喜歡的東西瞳孔也是會放大的,所以說,把人死時候瞳孔的放大當作看到喜歡的人的反應,這樣想,有點毛。」

 

  「是嗎?」

 

  陸駒不以為意地把小說放回架上,像想到什麼,回頭對著于熙的眼睛,以著笑意指著自己的眼睛:「那你瞧瞧,我的瞳孔有沒有放大?」

 

  「……」有點受寵若驚,于熙頓了一會兒才囁嚅:「一直都很大……」

 

  他看不出來那太過細微的變化,倒是,看得很清楚那深棕色虹蟆上的放射紋路、倒映燈光的亮彩斑斕,神秘又美麗,像是另一個未知的宇宙,無從解讀起,也忘了挪開視線。

 

  才想到,他也這麼說過那個女孩子,也許,他真的很沒觀察人的天份。

 

  陸駒則在見到那對藍眸中一瞬綻放的深邃後,心滿意足地揚起嘴角。不知為何,突然心生感慨,並且忘了去思考該不該說,便吐露了:「人不會一直喜歡某個人事物,總有一天會麻木,不過那無所謂,我知道你現在是喜歡的就好了。」

 

  「陸學長……」

 

  一向炯炯有神的大眼,卻隱隱藏著幾分蒼涼,讓那唇上的笑意,也黯淡了幾分。于熙不知該說上什麼,他無法說出『一輩子都會喜歡他』這種毫無根據的話,思考一秒後便抿緊了嘴唇,抬手緊緊擁住個子嬌小的學長,把臉藏在那頭溫暖微香的酒紅色長髮旁,微蹭,像撒嬌。

 

  「小熙?」

 

  「……沒事,沒電的時候剛好發現充電器,我需要充一下電。」

 

  現下他說不出『喜歡』兩個字,『喜歡』的感覺太過抽象,但他對陸駒的渴求卻是過於具體:他需要他的體溫、需要他的氣味、需要他的觸感與擁抱,『喜歡』兩字不足以詮釋,他只覺得自身有很大的缺口,而陸駒是正好能為他填滿缺口的存在。

 

  「喔。」

 

  陸駒也就沒再說什麼,任由心裡滿溢而出的情感揚起他的嘴角,抬手回擁了他,把頭倚在他的肩上。在空調大放到讓人覺得冷的商場裡,對方的體溫,暖得正是剛好舒適的程度……

 

  是幸福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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