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IMG_20211122_115638.jpg

--沒意外這篇是END--
 

  「肚子餓了吧?這給你吃。」

  

  於渾身粉碎般的疼痛中轉醒,他便見到那把他搞得如同破爛抹布般的野獸拖著一匹頸骨斷裂的鹿回來,並將之扔到他的身前,以著冷淡的口吻說道。

  

  蜘蛛沒好氣地瞟了對方一眼:「我不吃生肉的,咬起來太費勁了,才不想浪費那個力氣呢。」

  

  狼歪了臉:「想我嚼碎餵你?」

  

  「不是!我自己有庫存糧食!不用你餵!」他生氣地回吼,扭過殘破的身子往旁爬去,那過於勉強的掙扎令他未癒的傷口再度撕裂、洩出腥紅,他只是猙獰著表情回瞪狼一眼,並沒有停下來的打算:「這深處有我的糧倉,你不許過來啊!」

  

  見他好不容易開始癒合的傷口再度裂了開,狼深蹙了眉頭,屈身將他從地面上撈起、捧在懷裡:「別逞強了,我帶你去。」

  

  「喂!住手!放我下來!」

  

  儘管他極力抗拒,但失血虛弱且失去一半肢體,哪裡動搖得了健壯的狼?就連尖利的指爪都無法在那胸膛上劃出一點痕跡。在他恨得牙癢正打算張口咬他時,狼已經抱著他低身穿過狹長的石縫,進到略微空曠的小石室,堆著不少被蛛絲纏包的橢圓物體,有大有小散亂擱置,讓這小地方看著相當髒亂。

  

  「是這裡了吧?」

  

  狼這才將他放到蛛絲團旁,蜘蛛並沒因此感謝他,只是立刻抱起一個大絲團,回頭惡狠狠瞪著狼,一副怕他搶食、想趕走他的兇惡貌,瞪了好些時候,才張口咬下絲團,吸吮起裡面的汁液,一邊以僅剩的兩隻眼睛盯著狼。

  

  「怕什麼?不會跟你搶……」正咕噥著,狼轉開的視線不經意地落在絲團下的骸骨,那當中,有著很像他們族類的頭骨……

  

  他突然打住話語的沉默、暫時停止的呼吸、急速縮小的瞳孔……這些細小的反應沒有逃過蜘蛛的眼睛。

  

  有如不想那突然升騰起的殺意被查覺,狼轉身離開蜘蛛的糧倉,一句話也沒留下。

  

  「看吧,不是叫你別過來嗎?」

  

  雙眼直直咬著那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幽深暗影之後,蜘蛛的目光才迴向方才狼所看見的骨骸,他想起了他吃過幾匹幼狼的事,也想起了有匹銀白的小狼逃走,而他卻沒有去追這件事。

  

  是當初那匹幼狼嗎?對他做的事算是替兄弟姐妹報仇嗎?

  

  蜘蛛不自覺地暫停了進食的吞嚥,黯淡了目光,接著,輕輕嘆了口氣。

  

  

  

  『不管怎麼說,一定要想辦法逃走,趁還逃得了的時候……』

  

  

  

     *     *     *     *     *

  

  

  

--他們不合,這是明擺著的事,對蜘蛛來說,他只覺得狼將他當成玩具,玩膩了就會殺掉,還沒殺掉他只是因為還沒玩夠罷了。

  

  

  

  靠著之前累積起來的食糧,蜘蛛的傷勢恢復得很快,在一直被狼監視著的這段期間裡,他也一直思考著如何逃出生天,因此他注意到了,狼從原先利用他睡著或暈過去的時間裡出去打獵,到現在偶爾會放著他在洞裡休息自個兒出去狩獵……

  

  可能和他佯裝傷勢尚未痊癒、不再那麼常言語頂撞他有關?狼對他的戒心和一開始相較低了不少?

  

  生活總是要過、肉總是得去獵,狼沒那麼多時間盯著他。

  

  一日,他算準了狼出去狩獵的時間,先假裝熟睡,等到狼離開洞窟後,他才悄悄摸爬著離開洞窟,爬上樹,打算在樹冠間以絲線攀行。

  

  『狼的嗅覺很靈敏,得消除我身上的氣味……』

  

  一考慮到這件事,蜘蛛才在嗅覺被清新的山風拂醒時,清楚聞到了身上的氣味……

  

  血的氣味、死亡的氣味……狼的氣味。

  

  那匹狼在他身上留下他的氣味、他的痕跡,自上到下、從外到裡……頸子,被他吻過;腹內,被他深入過。

  

  交配行為,應該只為了繁衍下一代才做,他們做這種行為到底有什麼意思?只是徒然浪費生命能量不是?

  

  回頭望了一眼他曾經的巢穴,他現在想往離他最近的池潭去,洗掉所有身上被狼留下的痕跡與氣味,離開這裡,再也不回來了。

  

  也許是下定決心要道別,隨著他的步伐在樹間漫遊,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他的絲網曾經捕過一些有伴侶的獵物,他只是捕到了其中一隻,但另一隻就會死守在旁、送吃送喝,一見到他就立刻要求要以自己交換伴侶的性命,理所當然的,不管是哪隻最後全都是他的盤中飧,反正他們誰也離不開誰,那就手牽手一起當他的晚餐豈不美?

  

  也許他是嚮往那樣的伴侶關係,他不否認咬死他們的時候,他的愉悅也有一分來自嫉妒,但他卻不敢想自己也能有那樣的伴侶、那樣的感情,那和他們的繁衍方式有關。

  

  當然他也捕過一些沉迷於交配的發情期獵物,交配完就把對象踢給他、急著自己逃生的,這樣的也見多了,和他們蜘蛛差不多。

  

  以他來說,如果有雌性願意和他交配、為他生子,把自身作為養分給妻子這種事他是很樂意的,如果有雌性願意的話呢。

  

  那麼狼呢?

  

  雖說他知道那種生物一生只有一個伴侶,但他並不是狼那種生物,所以對狼來說,他應該是洩慾用的道具,跟那些交配完就把交媾對象踢給他的生物一樣,處理掉他只是遲早的事……一想到這裡他就不樂意讓狼吃掉他了,他的肉體可是想留給老婆孩子的呀,才不想白白當了狼一餐呢。

  

  想著想著,他的腳已經停在潭水正上方的樹梢,只要低頭就能看見自身的倒影,在那被水蟲不停踢出漣漪的池面上搖晃著、扭曲著……幾乎要認不出那是自己了。

  

  以他現在的半殘慘狀,就算能遇上任何一隻雌蜘蛛,也肯定會被拒絕的。

  

  『嘖,都是那個渾帳害的……』

  

  還未打濕身子,就有一行清水,不爭氣地自臉頰滑落,無聲墜進水底。

  

  踩低了腳下的樹枝,宛如步下階梯,不濺起任何一片水花地,他將身子緩緩沉進冰冷池潭裡。

  

    

     *     *     *     *     *

  

  

  盡可能弄乾身上的池潭水,蜘蛛抱著極冷的身子在樹冠間小心攀行,現在的他已經不復過去的迅速靈活,而更謹慎地一邊攀過以前留下的舊絲、一邊補上新絲,往另一座山的方向去。

  

  忽地,一陣騷動沿著他的絲網戰慄他的神經、令他渾身寒毛直矗:『是那傢伙,他發現到我不在洞裡了?』

  

  只要牽著絲線就算距離數公里他也能感知到蛛絲範圍內的一切,何況他現在還沒下到半山腰呢。心底一慌,他顧不得重佈新網絡,咬牙忍著舊傷撕扯般的劇痛,扯著舊絲和樹枝盪過一棵又一棵大樹:『必須快跑!趁那傢伙追上來之前!』

  

  要是被逮到下場肯定不好過,透過蛛絲傳來的殺氣可不一般,那彷彿要把他剩下的肢體全部截斷、讓他再也走不了的念想,可已經完完全全傳達給他:

    

  『這回逃不了的話,再也沒機會逃了!』

  

  驀然一聲淒厲狼嚎刺進他的耳膜,震得他渾身顫抖,只得立馬停了樹稍間的疾奔,將身子倚在粗壯的樹幹旁,雙手摀緊了耳洞。

  

  第二聲狼嚎,連山林也為之撼動,就算他摀緊了耳,也讓那渾厚低磁的嚎叫聲震得兩腿發軟、縮緊了身子瑟瑟發抖。

  

  他並不是沒聽過狼嚎,山下就是一群狼的地盤,他聽的可多得去了,但這是他第一次--

  

  第三聲狼嚎,像透過空氣的震顫滲進了他全身血液,帶著極苦極痛的滋味扭絞起他的心臟……那不是恐懼,而是悲傷,是比他眼睜睜看著手腳被咬斷吞噬、即將死去更為深沉的悲傷,也是比他發覺苟活比死去更為絕望淒涼時,更為深沉的悲傷。

   

  那痛楚騷亂著他的心智,令他發狂般地起身大喊:「別嚎了!別叫了!吵死了!閉嘴啊!」

  

  緊接著,一陣天旋地轉、頭下腳上,待他稍微冷靜定神後,才發現自己已經從樹上掉了下來,正四腳朝天地躺在柔軟的青草叢上,然後他恨極的那傢伙,就站在一旁俯視著他。

  

  是聽到他的聲音所以立刻衝了過來嗎?腳程真快呢……蹙緊的雙眉、冰冷的銀眼、咬緊的牙關與壓低的獸耳,狼的表情並不像他的聲音那麼難受,蜘蛛這才舒了一口氣,比起接下來要面對比死還可怕的酷刑,他心裡第一刻所浮現的竟然是『啊,太好了,原來他看起來還不錯嘛,跟平時一樣的臭臉』……

  

  搞笑嗎?簡直像個笨蛋似的。

  

  沉默了半晌,狼先打破了沉默,以刻意壓低的嗓音:「為什麼要逃走?」

  

  僅僅一句話就點燃了蜘蛛的怒火,他回吼:「能不逃嗎?你可是把我咬成殘廢啊!我怎麼知道哪天你不會吃了我?」

  

  「……我不會吃掉你,真要那麼做的話,早就做了,在看見同族的骨骸的時候……」

  

  狼微帶顫抖的低嗓,令蜘蛛雖然想回嘴,也噎住了喉頭的顫動。見蜘蛛默然,狼繼續說道:「雖然有很多話想問你,不過……你哭什麼?如果真像你說的,那你離開我,不正應該感到高興嗎?」

  

  「操!誰哭了?」

  

  以著複雜的表情,狼在他身前屈下身,抬手撫上他的臉頰,他這才從狼的指尖上感到一行濕涼。

  

  狼淡淡問了一句:「那這是什麼?」

  

  應該是去池潭水裡清洗過的緣故,他渾身冷到對濕涼失去了反應,已經乾了的臉頰只有這麼一行水流自眼眶直墜而下,那確實是眼淚,是在他摔下樹前就已經滾出了眼眶。

  

  為什麼會落淚的理由,他一下子便想通了,只是當他回想起幾分鐘前那絞著他心臟的劇痛,便又忍不住因疼而扭曲了五官,眼眶再度痠熱、模糊了視線,他連忙低頭抬手遮掩住不停滾落淚珠的眼睛:「還不都是你叫得太難聽了!我會哭全是因為你叫得太難聽的關係啊!從沒聽過那麼糟糕的狼嚎!難聽死了!」

  

  狼沒再說話,只是伸手撫著他的黑髮,撫了撫,便低身將他摟進懷裡,任他在他懷中抽泣。

  

  眼淚不停傾洩,像雨一樣,濡濕了狼身上的毛皮,狼並沒有嫌他髒,反倒是在他的抽噎聲較為緩和時,低頭輕舐他沾滿鹹水的臉頰,舔去眼睫上的淚珠,輕吻他反射性緊閉起的眼皮。

  

  「你不要一聲不吭的離開我,我就不會再叫那種聲音。」

  

  狼在他的耳畔輕輕呢喃,耳鬢廝磨起的微癢與溫暖,令將臉藏在狼頸窩的他忍不住點了點頭,回以相同細語低喃:「……為了這座山裡所有居民的耳朵,我只好勉為其難犧牲一下了,下一次要跑掉之前會先告訴你啦……」

  

  「……還想有下一次嗎?」先是不悅地回了一句後,狼抱著他起身:「我抱你回家吧,回『我們』的家。」

  

  也許是狼的聲調又回復到平時的冷冷淡淡,蜘蛛也就放空了腦子、放大了膽子,在他的兩臂之間放鬆了身子:「嗯,剛剛讓你一嚎我腿都軟了、走不動了,就拜託你啦。」

  

  狼先是盯著那張轉眼就毫無緊張感的慵懶表情一秒,之後便揚起嘴角:「看來之前我對你太溫柔了是吧?待會兒絕對讓你再也走不了路。」

  

  「咦?」

  

  總是錯失了狼隱晦的告白,對於這種低程度的危機感,蜘蛛倒是毫不錯漏呢。

  

  

  

--他們的世界相當狹小,狹小到只是片刻失了對方的蹤影,就像世界即將毀滅似地。

  

  

  

  那就像是蜘蛛代替他流下眼淚,

  

  『失去你的悲傷似海,而我即將滅頂死去。』

  

  『我可以當作你理解我的悲傷才選擇留下嗎?』

  

  

  

     *     *     *     *     *

  

  

  

  對著雪絨球般精緻飽滿的蒲公英輕輕呼出一口氣,細羽般的種子便隨著微風四散飛揚,像冬之女神抖落一襲羽絨在世間萬物之上。

  

  趴在洞穴之上的山石處曬太陽,蜘蛛看著光禿禿的蒲公英草莖,輕輕嘆了口氣。

  

  後悔嗎?總有一天要後悔的,對於答應狼的事、乖乖遵守約定沒再逃跑的自己。

  

  他很害怕,對於在誰的糞便中尋找對方遺骸這件事,現在的自己幾乎失去捕食的能力,狼得多狩獵一些食物養活他倆,會不會哪一天,狼再也不回來了呢?

  

  他會不會傻傻的在這裡等他,等到自己餓死呢?

  

  風兒捎著點血腥味,熟悉的溫暖毛皮再度靠上他身後,以他有些無法支撐的重量緊緊挨著他,在他的頭旁蹭了蹭。

  

  「這兒曬太陽挺舒服的。」

  

  狼溫柔的低嗓隨著舒服的暖風送進他的耳裡,輕而易舉地吹散了方才腦裡所有可怕的猜想。

  

  不見狼的時候,那膨脹得幾乎吞噬他的不安就像泡沫似地被戳破,消失得像從不存在過,他感到這樣的自己可笑至極,簡直像個笑話:「這是當然,大爺我對住的地方很挑的,我看上眼的當然是好地方。」

  

  回視狼一笑後,蜘蛛收回了視線:「哪天真的發生什麼事的話,你就把我吃了吧。」

  

  這話讓狼有些反應不來:「怎了?突然說這種話?」

  

  蜘蛛回以壞笑:「這身體本來就是準備給老婆進補用的,反正我是不會有老婆啦,就讓給你當備用糧食了,感謝本大爺吧!」

  

  雖然狼不清楚蜘蛛為什麼突然說這種話,但,理解成他認同他是他的伴侶是可以的吧?

  

  「喔?這話可你說的,我不客氣了。」

  

  「喂你!不要在外面做這種事啦!」

  

  「交配之後再吃掉,這是你們正常程序不是?」

  

  「但是不是現在啊!」

arrow
arrow
    文章標籤
    耽美 BL 原創 奇幻架空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鴉青染 的頭像
    鴉青染

    黑晝白夜之夢

    鴉青染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