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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向翊雲冥誕當天,我依舊正常值我的白天班,雖然早上出門時發現有幾個人守在大樓外,還有台採訪車停在路邊,但我想,只要景別出門就沒事吧?他大可不理會這些人,沒人有權力要求他做什麼,直接請警方來驅離即可。

  

  就算是眾怒難犯,但他還是受法律保護的,根本不需要順從一班暴民的意思。

  

  到了早上十點多時,278提醒:「您的聯絡地址處有即時新聞,要聽嗎?」

  

  「好,麻煩你了。」

  

  接著,從278的擴音器中傳出女性主播的聲音,伴隨著背景吵雜聲:「現在粉絲們等到了景姓男子出面,各位可以看到,雖然群情亢奮,但依舊秉持和平的訴求,有五名男粉絲主動為景姓男子戒護,防止有粉絲太激動對他造成傷害……現在已經往車上移動,準備往向翊雲紀念館去,我們先把鏡頭交還給棚內主播。」

  

  我皺起眉頭,結果景還是出面了嗎?為什麼?

  

  突然,簡訊收到數十封,幾乎都是平時和我約砲的傢伙們,因為他們認出報導中的大樓是我的租屋處,簡訊內容不外乎是問我認不認識景姓男子?

  

  在我想著『你們不是見過嗎?』時,278挪了一個小視窗為我播放新聞直播,我才明白他們為什麼這麼問--畫面上的景姓男子頭上套了個牛皮紙袋,只挖了兩個眼洞方便他看路,是說,那牛皮紙袋原來還沒扔掉啊?無論是店家LOGO還是我畫上去的塗鴉……

  

  幾百名粉絲聚集在向翊雲紀念館外,佈置了許多鮮花與白緞,有如人剛走時的告別式那般盛大,在那館前廣場正中央矗立的向翊雲等身銅像下也擺滿了鮮花。那號稱是戒護的五名粉絲推著景,讓他給向翊雲的雕像跪下叩頭,拿著麥克風讓景一字一句清楚他對向翊雲的歉意,代表他的母親,因為他的母親做了愛慕者最壞的示範……

  

  像是嫌景叩頭姿態不夠低,其中一人用力壓著景的後腦,把他的頭往碑文上撞,連撞三次。

  

  「您很生氣嗎?」

  

  278的疑問將我拉了回神,這才發現,牙根咬得緊疼,指甲也因握緊著拳頭而深嵌進肉裡,陣陣刺痛。沉默三秒後,我才回答:「我今天應該請個假才對。」

  

  「來不及的,已經結束了。」

  

  應著278無情緒的電子合成音,新聞畫面中的粉絲們漸漸往館內移動,留下景一人跪在銅像前,鏡頭也沒再拍攝他,而是跟著粉絲們走。

  

  278提醒:「臨時沒有人能接班,請您別請假早退。」

  

  「我沒有說要請假早退。」

  

  

     *     *     *     *     *

  

  

  一交班完,我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一進門就看見躺在桌上的手機正不停發出收到訊息的閃光提示,而遊戲機的隔簾內正槍聲大作。

  

  我想他不會聽到我在叫他,而直接動手掀開隔簾,衝了進去拉住他的手臂:「景!先別玩了!」

  

  「啊幹!突然衝進來要嚇死人喔!」

  

  我顯然是嚇到他了,見他把假槍槍口朝天射,眼前螢幕上畫面與音效全都靜止,我猜他現在玩的射擊遊戲是不連網路的單機遊戲,此時他身上也不見平時的動作紀錄器,頭上沒戴著全方位虛擬目鏡,不想見到平時一起打活動的網友們?總之,我把他拖下能進行遊戲中移動的可動式底台,一撩開他過長到幾乎遮眼的瀏海,便見到那額上幾乎佔滿中間三分之二的大片紫青帶紅,雖然沒有破皮滲血,仍然相當駭人。

  

  他撥開我的手,連忙把瀏海拉了拉:「這個沒事啦,擺幾天就好了。你看我很厲害吧?我有馬上避開喔不然連鼻子都要斷了!」

  

  我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表情與口吻,說這些話:「……我不是叫你別出門嗎?那些人,警察會來趕走他們,你根本沒必要……」

  

  他避開了我的眼神,雙手抱上胸前,像是要保護自己那樣:「我不是說過我是救世主?為了維護世界的和平,總得要有點犧牲嘛……何況我媽真的有不對的地方。」

  

  「你媽有不對的地方?你媽幹了什麼事,你已經是最大的受害者,」

  

  「因為我姓景,是姓景的人養大的!可以不要再說了吧?事情已經結束了,而且其實這也沒什麼嘛?出去磕個頭就沒事了,怎麼想也划算啊?」

  

  「你啊……」我看那些人根本不是想為向家人討公道也不是為了給其他粉絲樹立榜樣,他們就純粹獵巫,非把景整死不可。

  

  「反正我就又宅又廢,讓我安安靜靜打個電玩不行嗎?話說你有沒有買晚餐,我餓啦!」

  

  看他把雙手挪向肚子直嚷著餓,我不知該有什麼反應。像是看我沒反應,他再度使出誇張的演技,直接給我趴在地上抬手向上聲淚俱下,猶如受傷瀕死的士兵發出悲壯的吶喊:

  

  「與其給我一堆屁話不如給我食物啊!我終於想起從早上到現在我都沒吃到半點東西!我要炸雞!我要可樂!我要沒有鳳梨的披薩!不行了!我要餓死了!嗚啊!」

  

  最後一聲「嗚啊!」之後就面朝下趴地裝死了。

  

  我不知道該擺怎樣的表情,總之,小指掏了掏耳朵:「好啦,我去買就是了。」

  

  順便幫他帶個褪瘀的藥膏吧。

  

  

     *     *     *     *     *

  

  

  今天的食物意外不好買,我走向附近的店家,都能在十步之外看到顧客間的竊竊私語,所以我往比較遠的地方去買,而多花了點時間。

  

  回到家的時候,景才像原地滿血復活那樣地從趴地裝死姿態跳了起來:「喔!你平安無事回來啦!太感謝了!」

  

  見著那一臉感激涕零、淚花浮氾的表情,我有點無言:「買個晚餐而已……這反應也太誇張了。」

  

  「今天啊,大概連請人外送都沒有人要做。」他主動迎來,從我手中接過披薩和炸雞的紙盒,面帶微笑,但眼神卻難掩落寞:「幸好有你在,不然真的要餓死了。」

  

  注意到他眼眶有點浮腫發紅,我想,我去買晚餐的時候,他應該就趴在那裡哭了好些時候吧?只有他的掃地機器人一直在他身旁打轉、用冰冷堅硬的圓柱身體碰撞他,沒有人會輕輕拍著他的背,拿手帕或衛生紙給他。

  

  在他拿走紙盒後,我空出來的右手,就能撫上他的頭髮,輕輕揉了揉:「嗯,我也餓了,一起吃吧。」

  

  「喔!」他回得相當有精神。

  

  今天,我想對他溫柔一點,應該沒關係吧?

  

  想到今天景的頭是怎麼被壓著撞碑台,我就想找出那個男人,殺了他。就算景欺負過我,我也想把他欺負回去,但果然,沒辦法忍受別人欺負他。

  

  「想什麼呢?這炸雞好好吃喔!你哪兒買的啊?」

  

  景的聲音將我的思緒扯回當下,看他吃得極香,我都忘了剛剛在想什麼來著?啊,我想到了他欺負過我這件事:「你小時候有沒有欺負過其他孩子?」

             

  「當然沒有,你看我這麼善良。」在懷疑我為什麼這麼問之前,他先回答了,然後又思考了幾秒鐘,帶著幾分懷疑的口吻說道:「欸……是有過一個……不過那不算欺負吧?雖然現在回想起來很像欺負啦……」

  

  「你在講什麼啊?」他這種說法讓我有點上火。

  

  他一掌打向自己的後腦:「唉呀!為什麼啦?我想想……對了,因為她的頭髮跟眼睛會變顏色啊!超神奇的有木有?她好可愛啊!我想多看幾種顏色、我想多看一點她不一樣的表情,所以那時候下了很多功夫一下子討好她、一下子弄哭她,好好玩,我好喜歡跟她玩喔!」

  

  「公沙小你知道你的行為會造成別人一輩子的心理陰影嗎?」

  

  「對啊!現在我好後悔!如果那時候她沒轉學,我現在後宮就至少有一個青梅竹馬在了啊!」他兩手比劃著像是在標示座位:「再一個對戀愛完全門外漢的傲嬌黑長直、一個親切溫柔的前輩或鄰居姐姐,啊,我的要求不多不用到五人以上,御三家就好。」

  

  我敢說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很難看,因為我真的不懂他在公沙小。

  

  「如果有機會遇到她我一定要向她道歉!欸你覺得我要怎麼補償她好?以身相許行不行?」

  

  那句『以身相許』很確實地澆滅了我的怒氣:「你認真?」

  

  「唉肯定不行,她小時候很可愛,長大一定是個大美女,身旁絕壁是座大型逆後宮啊,我這麼宅又這麼廢,她一定看不上我,不行不行。」

  

  大美女?他以為我是女孩子?

  

  我愣了三秒……

  

  『讓他穿這衣服會不會讓其他小朋友以為他是女孩子?』

  

  『沒關係啦,小敬這麼可愛,被當女孩子就被當女孩子吧!女孩子得人疼啊!』

  

  欸?印象中好像有大人說過這種話……時間太久了我根本不記得母親給我穿怎樣的衣服?所以……轉班之後、頭髮變成白色的之後,他沒到隔壁班繼續找我的碴,是因為他不認得我?因為那時候,母親應該已經沒心情把我打扮成女孩子?如果她真的把我打扮成女孩子的樣……???

  

  景哈哈笑起:「我想我應該不適合交女朋友,回想起來,我好像很喜歡把喜歡的人弄得哭笑不得啊?哈哈哈……」

  

  操你媽的,我現在就被你弄得哭笑不得啦。

  

  糟糕,一時忍不住跟他翻起舊帳,才發現,我記著歸記著,但早就不氣他了,因為我……

  

  「唉,有遇到再說吧,看是給她揍一頓還是買個名牌包送她,反正我想我這輩子是註定沒人要啦,麻煩她收我這大型不可回收垃圾根本不算補償。」

  

  他帶著笑意做出這樣的結論,因為事實就是如此,在他被押往向翊雲紀念館的時候,他的身旁,一個會護住他的人也沒有。

  

  望著那雙藍得純淨、如夜空深沉的眼睛,我突然動念,要是我跟他說『我愛你』、或『我喜歡你』,他會有怎樣的表情?雖然我不是沒想過,騙了他的感情再狠狠拋棄他、看他和金苑一樣崩潰……不過,辦不到啊,因為他……

  

  「笑屁啊?這種情況根本讓人笑不出來,硬要笑只會讓人覺得噁心。」

  

  看吧,面對他,到嘴邊的話總是會轉個一百八十度。

  

  而他,聽我這樣婊他,只會笑得更樂:「噁心到你的話我可是完全不覺得抱歉啊!哈哈哈!」

  

  我不禁暗自嘆息。

  

  這麼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記仇記了這麼多年,他簡單一句『她好可愛啊!』,就讓我,完全不介意他對我做過怎樣的事了,

  

  噁心的人,是我才對吧?

  

  現在,只剩強烈的喜歡,已經騙不了自己了啊……

  

  打開剛買回來的褪瘀藥膏,擠了點在手指上,一手抹開遮覆他額上的亂髮,指尖在那紫青上塗開藥膏,他安靜了,收歛了那嘻皮笑臉的無恥表情,像是害羞地弱下音調:「謝謝啊……」

  

  啃過炸雞的嘴唇油亮紅潤著,挺誘人的……終於,我還是忍不住,給了他一記頭槌。

  

  「謝屁!沒有下一次了聽到沒有?!」

  

  沒辦法對他溫柔,就是對他溫柔不起來啊!

  

  「好痛啊!哪有你這樣的?!欺騙我的感情!」他抱著頭淚眼汪汪地。

  

  果然就是忍不住想欺負他、想弄到他哭啊……我這個大笨蛋。

  

  「話說你幹嘛突然問我小時候有沒有欺負過人吶?這是這時候該問的話嗎?」

  

  景那有如半個星球般長的反射弧終於反應回來了,這問題他早該問的吧?不過這我還真不知該怎麼回答……並不想讓他知道我就是那個被他欺負過的小女孩。我想我是太過於想掩飾真實想法,而激動地拉高聲調:「我只是想說!如果你欺負過人那現在就沒什麼好值得同情的!活該啊!」

  

  「為什麼預設我做過那樣的事?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就那麼差嗎?」

  

  幸好景沒再質疑得更深。

  

  「對,因為你就是個白目兼笨蛋。」

  

  對,因為他就是個腦衝任性的笨蛋,覺得好笑就說出口、覺得有趣就去做,他本人根本沒想過那是霸凌,再加上其他人的推波助瀾……他很容易就成了霸凌同學的帶頭者。我不難想像向翊雲逝世、景女的事情被媒體拖出大肆炒作前,他是個怎樣欺負別人的學生,也不難理解當新聞爆炸開來時一向被他嘲弄的學生會怎樣來對付他,那些事情,真的就只是他自作自受而已。

  

  只有在他媽媽的事情上,他是無辜的。

  

  「很過份欸你!」

  

  吵歸吵,但他還是把所有炸雞嗑完,還乾掉半瓶可樂。

  

  「看你食慾這麼好,應該是不用我擔心了。」

  

  「喔!吃得好爽!謝啦!」

  

  吃飽後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景,就是這樣一個傻B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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