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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被謊言所構築的世界,其實非常的小。

  

  

  「他在店裡等了一個小時就為了問你一起吃飯?」

  

  「那應該只是禮貌性的應酬話?」于熙在禹利申離開後,才這麼回答王子燕,並心大地自我解釋:「至於待一個小時只是偷聽了小朋友們的昆蟲體驗營吧?我看他一直站在小朋友後面注意這邊。」

  

  「你啊……」子燕都不知道該說他什麼好了,異常就是異常,這樣替對方解釋後毫不設防,真虧他能活到現在沒出事。

  

  「下次我會記得跟他收錢。」于熙面無表情地答話。

  

  也許這孩子已經察覺到自己被套話了,然而後悔也是來不及的,子燕想了想,問他:「要不乾脆住這邊如何?之前你也在這裡住過幾天,省下交通費和通勤時間不也很好嗎?」

  

  深思片刻後,他才回答:「……子燕哥說得很有道理,但,果然還是需要自己的空間。」

  

  「好吧,想住這邊隨時能說,遇到什麼奇怪或不放心的,儘管來找我商量。」

  

  「嗯,謝謝子燕哥。」

  

  看著于熙那沒什麼表情變化的謝語,子燕心想,也許自己表現得太雞婆多事了,畢竟他原本就不是什麼溫良恭儉讓的人設,突然這麼關心他、對他的熟人言行過於敏感,想必于熙也會覺得很怪異吧。

  

  但他早和對方約定好,不能讓這孩子知道他讓他來這兒打工其實是要看住他的。

  

  多出來的昆蟲體驗營不是老闆的規定,純粹是為了合理化碎堂需要人手這件事,甚至連這孩子的打工薪資,是對方和定金一起給的,這孩子麻煩的創傷症候群,也從對方那裡再次確認,同時被要求了『萬一他又失憶,就什麼也別讓他知道,當作沒發生任何事就好』的處理方式。

  

  能出得起大筆酬勞、找到他這兒來要他辦事,那是和組織有點關係而他該叫『前輩』的人物,數年前就已經退居幕後而不在明面上活動,所以他和那人並不熟。

  

  看起來日子過得很簡單樸素的男高中生為什麼需要他看管?也許保護他是假的,不要他對他出手才是真的,反正錢多的人想怎麼砸錢他管不著,只是看著那將教具一一收起整理回架上的淡金身影,他難免心中暗自嘆息。

  

  美好精緻的箱庭裡,植栽著永不凋謝的擬真花草、裝點著可愛的小屋與飾品。被悉心照護的脆弱小動物,自由自在地飛翔、奔跑、漫游,不會知道他眼前所見的真實只是謊言建構起來的世界,連被珍惜愛顧著一事也毫無所知。

  

  但當保鏢真心不是他的職能,他唯一能掛保證的是,到時于熙身上少了什麼不會是他幹的罷了。

  

  「啊,子燕哥,你覺得我穿這套衣服,是不是去練個劍舞表演給小朋友看比較好?」

  

  突然冒出來的話打斷了子燕的思緒,而看著那面無表情的臉,呆了一秒。

  

  「奉勸你最好不要,別以為他們看你表演會很開心,到時候,看你拿劍會叫你吞劍,看你玩火就叫你吞火,總能想出一大堆名堂去挑戰你的極限,小孩子可是如此恐怖的生物。」

  

  「……這樣啊。」

  

  雖然于熙總一張面癱臉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但那講出來的話,還是讓子燕在心裡直搖頭:天真,這孩子真是太天真,被家長保護得太好了。

  

  

     *     *     *     *     *

  

  

  平穩的一般日子,到了星期五下午于熙來上班的時候,那面癱臉上的蒼白,預告了寧靜被打破的變化。

  

  「怎麼了嗎?臉色很差啊。」子燕問,儘管是誇大了。

  

  「呃……」于熙很難得地支吾了,抬手摸上臀部,低頭看向腰後,薄唇緊抿,好些時候才相當沒自信地啟口:「子燕哥……如果我跟你說,我遇到痴漢行為,你會不會覺得很好笑?」

  

  子燕靜默了三秒,才掩嘴忍住那差點噗出來的氣音,但仍忍不住笑意:「是很好笑,但是是真的遇到了吧?」

  

  因為這孩子雖然常說怪話但從沒聽他開過有顏色的玩笑。

  

  「呃……其實我也不確定?」于熙面頰微微泛紅,拍了拍屁股像要撢掉灰塵,語氣歸於平淡地說起:「對方只是把手放在我屁股上,摸了幾下,我阻止他的時候他說他認錯人了,說這是他和他朋友平常打招呼的方式……只是,我想起來了,這些天我常常搭車的時候遇到同個人,路過的時候摸到碰到應該只是不小心,也許只是我太多心了吧?」

  

  末句的疑問,更像是希望子燕能告訴他,他是多心了沒錯。然而子燕卻只是又問了一次:「要不乾脆住在這裡?不管你是不是多心,別通勤就不會遇到那個人了。」

  

  于熙有些意外子燕的提議,但他仍然不想住在這裡:「啊……謝謝子燕哥,我想再來我試試搭早一班或早兩班的車,也許錯開班次就不會遇到了?」

  

  「好吧,就讓你再試試,如果還遇到那個人,到時候看是住這裡還是我開車接送你上下班。」

  

  子燕態度相當認真,而讓于熙連忙婉拒:「這怎麼好意思呢?」

  

  「那看是把那個人抓現行送去警局還是讓我把她拖下車打斷手腳?」

  

  「暴力是不行的……警局的話,我又不是女孩子,警察會相信我說的話嗎?就算他們肯相信,我也很難為情啊。」

  

  「嘖,你這小鬼,真麻煩。」子燕懶得在一件當事人不想解決的事上糾纏太久,便擺了擺手,示意要他去換制服上工:「好啦,上班了。」

  

  「是,謝謝子燕哥。」

  

  暫時中斷了這話題,只是子燕也難免在心中吐槽:『平時鈍感粗神經的人都能感覺不對勁,就不可能是對方無意之舉,真是的。』

  

  等他換好制服後,在店裡幫忙收拾一下環境,子燕就泡了壺安神定魄的花草茶來,擺出兩只白瓷茶杯,注入溫潤茶水,分了一杯給他,讓他守在櫃檯休息,悠哉地等待時間過去。

  

  看著客人三三兩兩地入店閒晃觀賞,子燕便問:「六日放假,你有什麼活動?」

  

  「這嘛……我有想見的人,他住得有些遠,我打算明天早上搭車去找他。」

  

  低頭淺酌芬芳茶水的側顏染上羞赧微紅,子燕總覺得有貓膩,而多問一句:「戀愛對象?」

  

  見于熙差點嗆到,摀著嘴咳上兩聲,該是說中了吧?

  

  然而本性不怎麼愛八卦、只是為了收集情報才問的子燕,並沒有特殊想法:「想見的人是女朋友?」

  

  「是……男朋友。」雖然害臊,但他還是據實以報了。

  

  「喔,你跟同性交往啊。」子燕並沒感到意外,只是多上下打量了于熙幾眼,才想到:「對你做出痴漢行為的人,是男的還是女的?」

  

  「是男的。」回答完後,于熙才感到後怕:「所以子燕哥,你是在認為對方是女性的情況下,跟我說要把她打斷手腳嗎?」

  

  「是啊,懷疑?」雖然平時不會強調,但他可是平權主義者,男女通殺的,並不會因為對方是女的他就會少揍兩下。

  

  「不,不敢。」于熙連忙搖頭。

  

  「……」

  

  門鈴因為被大力推開而響亮,急湧而入的安親班幼童們吱喳個不停,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子燕輕嘆口氣,信手拂開過長的瀏海:「啊,接客的時候到了。」

  

  「嗯。」于熙擱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去準備教具與投影機,

  

  一如往常的作息,帶孩子、整理店內環境、輪流用晚餐,正想著今天應該會安穩渡過,子燕讓他整理了垃圾出門去丟垃圾車,然而,十分鐘後,再回來的于熙相當不對勁--

  

  慘白的臉色、呆滯的雙目、略顯遲鈍的腳步,右手手背指節上有擦傷,斑駁血跡,相當明顯。

  

  子燕擰緊眉間,語氣故作淡漠地問:「發生什麼事?為什麼手上受傷?」

  

  「受傷?」呆然反問,于熙抬手反復確認,才恍若失魂地呢喃:「啊……難怪我覺得手很痛……」

  

  那手上的傷,怎麼看都像是出拳揍人後留下的,子燕心裡一沉,回身往櫃檯下找醫藥箱,並平淡地下指示:「先去沖水,我給你消毒上藥。」

  

  「好……」

  

  六神無主般,于熙步伐有些飄地往茶水間去,子燕拿出醫藥箱擱上櫃檯,聽著那水聲,還有掩蓋了水聲的刺耳救護車聲。

  

  也許他該出去看看發生什麼事,但他必須以任務為優先,也就是他要先周全于熙的處境,想知道發生什麼事,晚點去問街坊鄰居也不遲。

  

  當于熙回到他身旁時,他拉了椅子示意他坐,並抓起他的右手,為他先上消毒水,但看那雙不知望著何處的藍眸,整個人彷彿無情緒的木偶任他擺弄,子燕試探地問:「你怎麼受傷的?」

  

  「……不知道。」

  

  這答案,子燕已經毫不意外了:「所以你又被什麼東西砸到了嗎?現在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嗯。」

  

  替他塗上一層藥膏,擦破皮的輕微程度不需要包紮,子燕也就放了他:「今晚別回去,在這裡住下吧。」

  

  「嗯。」

  

  于熙已經毫無反對與思考的氣力,也許現下不管他說什麼,他都會應好吧。

  

  將他送到樓上休憩室、給他棉被和枕頭後,子燕才回到一樓,做好打烊的準備,在關上大門前聽到隔壁理髮店鬧哄哄的討論,不過實際上她們知道的也只有:「兩個男人滿臉是血、被送上救護車了。」

  

  至於有沒有喝酒、是不是鬥毆,則是她們猜測的情報,似乎無人報案,只有救護車來過,不見警車。

  

  把門關起並鎖上後,子燕才打了通電話,以著平靜和緩的語調:「喂?請問是于先生嗎?這裡是碎堂,敝姓王。」

  

  「是的,關於令郎的事,有些部份,想先徵得您的同意。」

  

  提及必要的請求,而微揚一抹營業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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