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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堂鐘聲響起,白鴿曳著彩紙紛飛,穿著禮服的人們齊聚教堂前紅毯兩側,以著歡笑與祝福迎接新人步出禮堂。一身神聖白紗的新娘也許算不上國色天香,但必定是有著高貴氣質、十分適合和服的優雅女性。牽著她的手,一身雪白筆挺禮服的雲雀,清俊一如既往,那臉上的表情,是寵溺溫柔的淺笑,滿滿的愛意毫不掩飾,洋溢著幸福光輝。

  

  而自己只能站在鐵柵欄之外。

  

  無法坦率的給予祝福,這是自己也想有的未來,希望新娘的位子站的是自己,希望被他所愛,希望被他所珍惜。

  

  初次的戀情,有太多不熟悉的情感糾纏,不知不覺地隨波逐流,即將溺斃之前還誤以為那潭深水是天堂。過於年輕的兩人,把一生一世的誓約,變成一場笑話。

  

  那方畫面一轉,是雲雀與妻子牽著孩子,在夏祭花火大會上,一同仰望夜空燦爛。

  

  多美多幸福的畫面啊?

  

  G的面容擋在自己面前,凜然啟口:『不用去看那和你無關的未來。』

  

  『我並不想看。』閉眼時,熱流不爭氣地落下。

  

  『看著我。』G以著嚴肅的神色:『你的未來,要為十世流盡最後一滴血……』

  

  G的雙手溢出紅火,在獄寺的腰間顯出了彭格列齒輪:『然後,我們就會在一起,寄宿於此,直到它粉碎。』

  

  『比起那短暫的一生一世,你我守護彭格列的誓約才是永恆。如果你感到痛苦,別忘了,要記起,越過生命的盡頭,我在生與死之間等你。』

  

  G揚起了手,掩上濕潤的雙眼,嚴肅的語氣放軟,聽來很溫柔,像哄孩子似地:『好好睡一覺,隼人。』

  

     *     *     *     *     *

  

  一震,令獄寺醒來。火車車窗外的景色已些許放亮,揉了揉痠疼的眼,身旁莫斯卡依舊沈默。

  

  已經以一星期時間處理了四個爭議地帶,剩下五個區域要爭取在聖誕節前完成,那也只餘一星期時間,如果動作太慢,只怕當初硬壓下的反抗意識會再度燒起,所以拿出文件,以交通時間做準備。

  

  今年打算在總部渡過聖誕節與新年,一月時和召集到的情報人員一同搭機回日本,眼下先這麼計畫,並告知里包恩,得到他的首肯。

  

  很感激G的幫助,否則肯定早就倒下了。雖然他唯一幫上忙的就是一直叫他去睡覺。

  

  於一小時後抵達目的地,與護衛型莫斯卡一前一後地步出車廂,踏出造型歐風典雅的車站,因為穿著一身與護衛型莫斯卡同款的黑色皮革長外套、黑色軍靴與黑色皮手套,引來不少好奇目光。依著地圖指示,往七彎八拐的巷道走入。高聳的石牆屋令道路有些幽暗,也注意到行人寥寥無幾。

  

  身後黑影一拐,被莫斯卡壓上,並在同時瞥見火光與彈擊聲。不知自哪冒出來的殺手團團圍上:「近身就能封印他的炸彈!」「殺了他!」

  

  所以笑起,順勢自莫斯卡的軍靴內拔出刺刀,回身劃開一道血紅。

  

  雖然和預計的不同而稍微愣了下,但還是很快重整態勢往獄寺殺上。獄寺屈身直刺上其中一人的胸膛,左手持刀右手抵著刀柄,以全身力氣推著那人前衝,避開直朝身後劈下的刀刃,刺刀一抽,回手再割開一人的喉嚨。一見一下子就去了一半人數,與那在狂氣間、鮮血間起舞的修羅身影,帶頭的人一傻,眼睛便被劃上一片血紅,慘號著跪地掩面。

  

  剩下兩人被嚇得發出慘叫,轉身落荒而逃。獄寺以著狂笑舔了下刀上血紅,身子一低,甩出的刺刀深刺入其中一人的後腦,令其直接跌趴於地,顫沒一會兒便靜止不動。正要起跑追上最後一人時,G出現了,擋在他面前,一手指向一旁民居的窗戶,在那玻璃反射間,見到了阿格勒。

  

  G冷冷地開口:『因悲傷而發狂的事不能再發生第二次,別急著把你的血流盡。』

  

  沈默,然後站直了身子。G走來他面前問:『複述一次你到這裡做什麼?』

  

  「……來調解地盤糾紛。」機械般的回答。

  

  『很好,繼續你的工作吧。』

  

  聽了G的話,獄寺上前將刺刀拔了回來,以地上那人的衣服隨便抹擦了下刺刀上的血,將其收回莫斯卡靴內,拎起了摀著一臉血哀嚎不已的倖存活口,領著莫斯卡繼續前行,留了一地血腥。

  

  『殺戮必須進行,但你必須冷靜。』

  

     *     *     *     *     *

  

  『那就有如每個人必經的人生階段……』

  

  『被捨棄之際,發了瘋似的從回憶裡尋找誰對誰錯誰是誰非誰辜負了誰的答案,儘管那一點用處都沒有,只能讓自己好過一點罷了。』

  

  『在稍微冷靜下來後,開始了對自己的批判……每一夜、每一次的觸動回憶,對自己說著自己哪裡不好、該怎麼做,就像是以第三人的角度,以著每一句足以把自己刺到流血的話語,反覆不停地……』

  

  『折磨著自己。』

  

  『保護自己的方式,就是不停的傷害自己,刺得自己不再在乎外來的刺激……刺得自己不再感到憤怒與怨恨……刺得自己可以以著輕鬆的態度,去說『我很好』。』

  

  『成長需要付出代價,』

  

  『我很慶幸,這代價我還拿得出手。』

  

     *     *     *     *     *

  

  大地為之撼動的巨大爆炸,原先堅固的建築也在轟鳴爆火中頹然崩塌。自那硝煙滾滾間踏出腳步的兩道身影,彷彿毫髮無傷似地腳步尋常,而那黃石堆疊的廣場上,已滿佈一地鮮紅、四散的染血彈殼,與碎磚破瓦,掩埋下慘不忍睹的肉塊。

  

  「那、那就是……彭格列的……」在建物外圍著大批手持槍械的黑衣人,與看似無害的數名女性、小孩子只不停哭叫哀嚎著。

  

  但那些聲音像入不了那兩道黑影的耳。風吹散了火塵,兩人中較嬌小的、一頭銀髮的年輕人高舉起一顆正淌著血的人頭,另一手扯下掩面的黑色布巾,露出那張清秀俊麗並無表情的臉龐,說著:「你們老大已經在我手上,在此宣佈解散這個家族,地盤由另一個彭格列同盟家族接手,武器與所有動產由彭格列接收。」

  

  語畢便將那人頭扔入持槍的男人間,不顧女人與小孩的尖叫聲,只注意著多少槍口被抬起。而仍有反抗意識的人們,在扳機扣下前,紛紛化為爆火下的碎屑肉塊。哭叫聲更是淒厲,幾個沒提槍而被饒過一命的黑衣人嚇得腿軟,以著十分狼狽的姿態拋下槍枝哀嚎著逃離現場。

  

  獄寺收起剛投完炸彈的姿勢,依舊面無表情:「誰想反抗我就抹殺,投降的人可以饒你們一命,讓你們去鄉下種田。」

  

  一顆小石頭投來,被獄寺接個正著,倒是一旁的莫斯卡被小孩子們扔石頭擲出叮叮噹噹的金屬音。女人們紛紛以身掩著一臉悲憤孩童們,乞求著:「他們只是小孩子!」「請別傷害我們!」「我只剩下這個孩子了!請別奪走他!」

  

  「這種不痛不癢的東西連反抗都算不上。」獄寺扔了小石頭,走來女人與孩子們的面前,站定了身子,冷睨著這群黑手黨的眷屬:「如果你們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提醒你們一件事,黑手黨專靠吃人過活,總有一天要被吃的。」

  

  「殺人鬼!」「惡魔!」「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孩子們怒吼著,女性們擋不住,還沒跑的幾名黑衣人扔下槍械空手橫插而入,擋在婦孺與魔鬼之間,雖然害怕得不停顫抖,但仍賭上獄寺說過不對反抗者以外出手的承諾,以肉身護著首領與幹部的遺孤。

  

  「連點像樣的反抗都辦不到還在這兒做什麼?還不快滾?」獄寺冷如冰的口吻與眼神嚇住了在場的所有人,在面面相覷後,男人們回身向女人們說上幾句話,護著她們回頭,往小路撤退離開。

  

  獄寺右手一揚,一聲爆音,在人群最末的年輕女子化為血肉碎屑的頭部噴濺出大片血紅,後倒時已扣上扳機的半自動步槍發出一陣令所有人臥地迴避的連續槍響。

  

  獄寺不會表現出來,在打中那年輕女性時,那女性和碧昂琪的影像重疊了。包括顫抖護著孩子的女性們與這群搞不清楚狀況的小鬼,都和京子、小春、一平、藍波、奈奈伯母的影像重疊了。所以他厭惡對女人和小孩下手,即便是殺雞儆猴或自保,都會透過眼球狠狠刺進心裡,感到疼痛不已。

  

  但這可是只要拿到合適的武器,三歲小孩也能殺人的世界啊。

  

  在槍響漸無後,婦孺們有的愣住、有的慘號哭叫,只有男人們還保持著理性,叫嚷著「快跑!」「快逃!」,慌亂地領護著她們離開此地。

  

  現場很快地,只剩獄寺一個活人,站定著,等風吹散一身硝煙血腥氣味。持續了數十分鐘的凝神等候,等不到可能會有的狙擊與殺氣,便拿起對講機,呼叫原先在此糾紛不斷的同盟過來,整理現場並做情報整理與財物清點的工作。

  

  若不是剛發生過大規模戰爭,像這樣的家族總有強大的後盾在保護他們,硬是消滅己方也得付出慘痛代價,才總是沒消滅他們。

  

  要殺雞儆猴也得趁他們尚未休養完全呢。

  

     *     *     *     *     *

  

  「能在聖誕節前處理完,辛苦你了。」

  

  九代首領辦公室裡,總部最高指導者正一頁頁翻過獄寺交出來的報告,雖然嘴上是這麼說的,但眉頭緊鎖、一面嚴肅。

  

  「雖然下手重了點,但我認為有必要殺雞儆猴。」獄寺明白九代首領為何一臉嚴肅,雙手置於腰後以稍息站姿嚴肅開口。

  

  一支家族因策動對他的暗殺而被消滅、一支家族因不滿舊生意被禁止反抗而遭消滅、一支家族因無視條約對其他同盟家族發動攻擊而遭消滅。這樣的理由,還有莫斯卡的錄影紀錄佐證,九代首領點了點頭:「嗯,你做得很好。犧牲在所難免,能減至最低便好。」

  

  「不,我並不認為這是最好的處置,只是以目前我所能辦到的,頂多如此罷了……」獄寺低下頭:「我相信還有其他更好的做法,我不知道罷了。」

  

  「……在這之前,這些地區有不少次爭執都有你出面協助,你有什麼看法?」

  

  「……在這之前,都只是小糾紛,很煩人但一直沒辦法處理乾淨。雖然發生戰爭很遺憾,但藉此機會能處理完這些長久以來不停消耗我們的紛爭,也就是,長痛不如短痛吧?」

  

  「嗯。」

  

  「這是讓我離開情報部的真正理由嗎?」

  

  「你說呢?」老者回以神秘一笑。

  

  「您很狡猾呢。」這麼說著的獄寺,臉上堆滿無奈。

  

  「留在這裡的時候好好休個假,有五個人願意和你一起去日本,這些人我也放他們假,給他們點時間處理在這裡的私人事務。正好有幾名同盟首領來做客,房間都排滿了,你先住到瓦利安的別墅去吧。」

  

  九代首領說得一臉慈祥,獄寺聽得一臉無言。

  

  退出九代首領辦公室後,獄寺只覺得胃痛,跟那群怪胎一起住比工作還要命,不如住到鎮上旅館去。打定主意,轉身往大門口走去,便撞到正扛著一棵不知哪砍來的冷杉的列維與貝爾、瑪蒙三人。

  

  「嘻嘻嘻……找到了,咱們今年聖誕樹的裝飾。」貝爾拋著小刀嘻嘻笑,瑪蒙接話:「王子說要抽你的腸子充當綵帶唷。」

  

  列維不知為何一臉興奮,自大大的鼻孔裡噴出兩道氣流。

  

  「你確定那是聖誕節裝飾、不是萬聖節裝飾?」獄寺冷淡吐槽,並尋找著逃亡路線。貝爾和列維不可怕,那都是他的手下敗將,麻煩的是瑪蒙,幻術師什麼的最討厭了。轉身拔腿一衝,就讓奇怪的觸手纏上,纏得死死的。

  

  瑪蒙曳起斗篷下伸出的眾多觸手,將仍不停掙扎的獄寺提向空中,以著無起伏的音調:「抓住了。就這樣拖到我們家吧。」

  

  「嘻嘻嘻~~」「呼嗯!」「可惡!快放了我!臭章魚!」

  

  一路吵吵鬧鬧地,直到到了瓦利安別墅的大廳內,來了一道更響亮的聲音:「啊!爆彈小子!還沒死啊?!」

  

  曳著一頭長至大腿的雪白長髮,鯊魚劍士身上還纏著不少繃帶,但步伐依舊鏗鏘有力,走了過來一舉劍就把瑪蒙的觸手給割了,一手拎起獄寺的領子,拖著往首領辦公室去:「來得好!工作了!」

  

  「長毛隊長,」貝爾玩笑似地抗議:「我要拿他的內臟跟眼珠裝飾聖誕樹啊。」

  

  「喂!搞什麼啊?!」獄寺生氣地繼續掙扎。

  

  辦公室的門已經修好,而XANXUS又坐在辦公桌前頭仰天呼呼大睡。斯庫瓦羅指著桌上亂七八糟的文件,怒飆著:「那堆交給你了!一到過節我光視察跟清點都快忙死了!根本沒空處理!混帳首領又一看到文件就睡!真是氣死我了!!!」

  

  「……瓦利安暗殺部隊該不會只有你一個人在工作吧?」獄寺一陣無言。

  

  「你是第二個!交給你了!」斯庫瓦羅大吼完就快步走掉了。

  

  「什麼第二個?我又不是你家的人……」輕嘆口氣,以髮夾將瀏海夾上側額,戴上新配的銀框眼鏡,將桌上的文件全挪到會客用長桌上,抽了支筆,拿出自己名字的印章,坐下專心批閱起。

  

  『搞什麼?這不是從我上次批過後又累積起來的嗎?』發覺有幾份文件根本就在那隔天送來的,而蹙起眉。

  

  「哎呀呀~~這不是隼醬嗎?和姐姐去逛聖誕市集吧!要準備和大家交換禮物呢!」自沒關上的大門外經過的路斯利亞眼尖地發現了他,立刻扭著腳步進來。

  

  「別吵。」回以冷言,但路斯利亞提到了聖誕市集,才想起,來歐洲前還正在日本規畫今年的聖誕市集,不知草壁接手辦得如何?但那應該不是什麼需要擔心的事,雲雀已經回去了,什麼事都能迎刃而解吧?

  

  見獄寺一頁頁讀著、寫著、蓋章,路斯利亞索性坐在他身旁,捧著雞尾酒輕輕搖著杯中酒液,像打算在這裡等他做完工作似的。

  

  「這麼閒不會來幫忙嗎?」獄寺沒好氣地。

  

  「那種工作姐姐做不來啦~何況九代首領沒給我那麼高的權限~我是來首領這裡避難的。」路斯利亞推了推太陽眼鏡嬌笑道:「王子殿下一看到姐姐我的頭髮就說要拔去給聖誕樹裝飾,哎呀~~這孩子怎麼這麼可怕呢?」

  

  「……」

  

     *     *     *     *     *

  

  路斯利亞站在一攤擺滿美麗化妝品的攤位前,仔細挑選著。天色已暗,廣場被妝點得彩光爍爍,這裡並不下雪,但過節氣氛已經十分濃厚,以綠葉佐紅果的裝飾為主,偶有幾攤是金銀色調,氣氛溫馨並華美,聖誕紅隨處可見,逛攤的人們幾乎都是家人、情侶結伴同行。

  

  「好可愛唷!」路斯利亞看上的是一支口紅,口紅盒為銀色底繪以白色雪花,口紅本身透明剔透如冰,內有幾點雪白,有如冬季凝結一景似地:「但這個擦上有顏色嗎?」

  

  「那是會依體溫改變色彩的產品,請試用!」年輕貌美的老闆娘拿起一支試用品給路斯利亞,後者看著手上的試用品,再看向一旁似乎發著呆的獄寺,便打開口紅蓋,拉過獄寺的臉往他的唇上擦,只淺淺在下唇抹過一道,就被獄寺兇:「一般不是擦在手上試的嗎?!塗我幹嘛?!」

  

  就算一點小動作也會觸動應該很美好現在卻一點也不想回憶起的事情。

  

  「天氣冷,塗手上顯色效果不好吧?」路斯利亞笑笑地說著:「哎呀,顯色效果不錯,而且有點透明感,感覺很水嫩比較像唇膏呢!決定了!就買這個送給瑪蒙醬!」

  

  「那……我也買幾支。」獄寺一聽他的話,認真地盯起同系列口紅,最後選了粉櫻、白雪、月夜三款,喃喃著:「花給小春、雪給京子、月給庫洛姆,女孩子這樣的禮物便行了吧?」

  

  「你真是花心大蘿蔔。」被路斯利亞調侃了:「那打算送什麼給首領?不會還沒準備吧?」

  

  「出差的時候就買好寄回去了,我選了塊勞力士給十代首領。」獄寺得意洋洋地。

  

  「哎呀,我說的是我們的首領唷。」

  

  「XANXUS啊?我選了紅酒。」

  

  「……真是微妙的差別待遇。」

  

  「再怎麼說,首領必須注重門面,身上沒點好東西會被一些狗眼看人低的傢伙看不起,XANXUS已經有的東西我不會再送他,酒剛好喝完不會浪費啊。」

  

  「就不能送點有紀念性的東西嗎?」

  

  閒聊的時候老闆娘已經包裝好他們買的禮品,於是往玩具攤走去:「我覺得小魚兒應該找點遊戲模型之類的。」

  

  「嗯,他最近玩的那款,名字好像是地獄盡頭,上網查了下,怪物模型很酷哦。」

  

  然後路斯利亞看到了什麼,輕拍一下獄寺的肩,指向玩具攤一角:「你看那個,像不像你前夫頭上那個小東西?」

  

  路斯利亞說的是一隻大小像籃球的黃鳥布偶,獄寺眼神一冷,踏出步伐:「就買這個送給他吧。」

  

  「你當真?」

  

  「當真,因為我不知道他喜歡什麼、不曉得他缺什麼。」

  

  因為不願意想到他的事,所以禮物一直沒去想,但大家都送了獨獨漏了他也很說不過去。結過帳自老闆手上接過布偶,想著的不是他會不會不喜歡,而是他不喜歡。並非是造型或玩具本身的問題,而是,雲雀一定不想看到他的名字。

  

  「這娃娃有錄音功能,面板在肚子下。」老闆熱心地介紹著怎麼使用,那是很簡單的按鍵,給小孩子用的。

  

  路斯利亞搶過獄寺手上的鳥布偶,以著一臉臭對著那鳥罵著:「負心漢!隼醬對你這麼好怎麼可以說不要就不要?!會打架了不起唷?臭鳥王!」

  

  錄完就拋回給獄寺:「姐姐幫你罵他了唷!心情好一點吧?」

  

  獄寺默默地按下消除錄音的按鍵。

  

     *     *     *     *     *

  

  和路斯利亞購物完便直接留在鎮上的旅館,不回總部了。

  

  盥洗後弄乾了身子,就著旅館提供的睡袍坐在打開檯燈的桌前,整理起三支口紅的小卡,咬著筆蓋想著該寫上什麼話。

  

  『明晚就是平安夜,明早拿去寄航空也要在聖誕節後才收得到吧?那麼,寫上新年快樂吧,她們收到的時間該是元旦之前?』

  

  男人們的禮物都好準備,給十代首領選了錶、給棒球笨蛋選了棒球手套與球棒、給拳擊白痴選了拳套、給里包恩和姐姐選了男黑女白的翼型鑲鑽對戒,女孩子們本來就想找化妝品,在法國發現一組不錯的保養品,不過那是拿來送給奈奈伯母的。有漏了誰嗎?

  

  寫好卡片、一一以彩紙包裝,看起來很小盒,會不會被嫌棄太輕了呢?

  

  看向那鳥布偶,心情相當複雜。

  

  距離那時已經過了兩個星期,靈魂一邊疼痛哀嚎著,卻也一邊慢慢修復著,雖然一切都不能回到最初的模樣。就像吸毒一樣,耽溺在那極樂的歡愉中,戒斷是相當痛苦的過程,但成功了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乍看之下是回復,但感覺就如新生。

  

  最大功臣G最近也不太出現哄他睡覺了。

  

  思緒清明起來,回顧起那些事,開始認為雲雀給的理由該是真的,而不只是搪塞的藉口,那個人不會說謊也不會卸責,他說那樣,應該就真的是那樣了。

  

  但是不會後悔,心裡一開始就很清楚的,他們兩個合不來,自己並不適合大男人主義濃厚的雲雀,不會乖乖每天待在家裡等他回來。

  

  要在鳥布偶裡留什麼言呢?對於已經沒關係的人,說愛和想念未免太噁心,錄了什麼真情坦白結果被扔進垃圾桶感覺也很傷心,謾罵詛咒就更不用了,別說心裡並不是那麼憎惡他,一樣是十世守護者,未來主要也是待在並盛工作,鬧得太僵大家都不好看,身為十代首領的左右手不該讓私情影響到工作。什麼言都不留或者一句新年快樂又太不當一回事,雖然有預感會被雲雀一收到就扔掉……

  

  想了想,打開錄音功能,低聲唱起:「被綠意環繞的並盛,不大不小剛剛好,跟往常一樣,那麼活潑,啊啊~~大家一起來歌頌吧,並盛國中。」

  

  只唱一小節就好,這麼土的歌唱一小節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別想要他唱完。關掉錄音,對自己感到佩服:『很好!這樣的禮物不會太隨便,而且被扔掉我也不會痛!』

  

  裝袋之前再深深抱了它一下,心臟在絞痛著,很清楚自己還是愛著那個人的。

  

  過去自認愛情不重要,踏著血路明白這條路上只能自己一個人走,但不明白為何有那麼多黑手黨人都會選擇娶妻生子養情人,直到愛上了某個人,才知道感情也有無法放棄的時候,他想著可以兩邊兼顧的,就算要了他的命,他也不想放棄任何一邊,工作與家庭、忠誠與愛情、主人與愛人……

  

  遺憾的是他的愛人並不這麼想。

  

  天平一度失衡,如今再度回身,這次不會再……

  

     *     *     *     *     *

  

  隔日和九代首領一同在鎮上的教會進行追悼儀式,為這次戰死的人們禱告,而幾名同盟首領也一同出席。新蓋上的墳土、簡單的一立白碑,代替不想讓伯母知道而不能來參加的十代首領,與其他首領並立,手捧白色花束,一身黑衣。

  

  在總部的幾年以來,殺過不少敵人,參加過不少自己人的葬禮,不知不覺的,習慣了這些風景,總有一天也會有人這麼哀悼死去的自己吧?就算沒有屍體,也會辦葬禮的。

  

  九代首領肅穆地:「我的朋友、我的家人們,再過不久,我們也能在另一個世界重逢吧。」

  

  出生,活著,死去,一切都會逝去,感情、肉體、靈魂、意念……一個人最後能留下什麼?

  

  在碑下放置花束,紀念一切的逝去。

  

  死者的家屬們在九代首領身後低聲啜泣,有老人、有女性、有小孩。

  

  『走這條路的人不應該有家庭。』心裡這麼低聲嘆息。

  

  一名剛生產完的年輕女子因悲傷過度而昏倒,獄寺代替她抱過她懷中的嬰孩,由其他女性去照顧她。也許正抱著奶瓶吃奶的關係,並沒因抱著的大人換了而大哭,只是柔嫩的臉頰因冷風颳過而顯得紅。

  

  「剛出生就看不到爸爸了,真可憐。」不知是誰說了這句話,刺著獄寺有些難受。

  

  因為大戰的關係,往年會舉辦的慶祝活動一律取消,平安夜九代首領只想要簡單的晚餐會與祈禱,不會有聖誕舞會與新年表演,連帶的明年年初會舉辦的彭格列派對也一併取消,這對獄寺來講是唯一的好消息。

  

  離開了教會,一行人回到總部,遺族們一同進行簡餐與聚會,期間不停止的低泣聲,訴說著她們對逝去的人的思念與愛,那些聲音太雜,獄寺並沒聽進耳裡,只是抱著嬰兒呆坐在角落當背景,孩子的母親看似清醒但又失魂般地兩眼發直,有些嚇人,所以獄寺沒急著把嬰兒扔回給她。

  

  直到嬰兒尿濕了,開始大哭,那女子才回過神來,急急將她的孩子抱回去,雖然掉著眼淚,還是一邊抹掉眼淚一邊幫孩子換尿布,邊扯著笑哄她的寶貝……

  

  『多麼堅強的人啊。』

  

  這才意識到在座的人們都失去了她們的摯愛,日子還是得過下去、孩子還是得養大,雖然失去所愛的人有如世界末日,但地球還在運轉,再怎麼絕望也必須活下去。與她們相較,才覺得自己真是幼稚,一點感情波折就要死要活的,然而現實是很單純的,就是活下去。

  

  令人沉重的一日就這麼過去了。

  

  在晚餐會與祈禱過後,總部的眾人散去,獄寺才從辦公室裡拖出一旅行箱,往瓦利安的別墅去。而果不其然的,瓦利安的大廳正熱鬧著,難得地擺開了長桌與一桌豐盛餐點,與總部的肅穆成反比。

  

  「歡迎光臨我們瓦利安聖誕派對!」

  

  一見他拖著箱子來,路斯利亞立刻迎來,只是獄寺的視線難免落在一旁的高大聖誕樹上,還以為會看到什麼嚇人的地獄風景,結果就只是王子的小刀串、瑪蒙的廁紙、彩燈串罷了。

  

  像知道他在想什麼,貝爾舔著刀子:「那是什麼臉啊?讓我把你的頭割下來插上去如何?聖誕樹最頂的位置還在等你,嘻嘻~~」

  

  「我只是來送禮物的,送完我就回旅館去。」獄寺不想理他,拉著箱子往斯庫瓦羅那裡去,先拿出一個有點沉的長型大禮盒:「這是要送給XANXUS的紅酒,法國北隆河產的希哈,改天再拿來喝吧。」

  

  這麼說的原因是XANXUS正大口啖肉中,而且已經開了一瓶酒。斯庫瓦羅只是收了放在桌下,再接過他拿出來的小禮盒:「送你的是日本產的刀具護理用油。」

  

  第一次收到他的禮物,斯庫瓦羅一臉不知道該擺什麼表情。獄寺再往路斯利亞那裡送了個禮盒:「巴黎買的玫瑰花茶和手工餅乾。」

  

  給李鯉的是:「地獄盡頭的主角模型。」

  

  給列維的是:「保養鬍子用的油。」

  

  給瑪蒙的是一捲廁紙。雖然感覺哪裡不對勁,但摸著時瑪蒙有點小小興奮:「這觸感,柔細不易破,還有淡淡的香味……」

  

  「就算是廁紙,我也會選最高級的。」這麼說著時獄寺的眼旁閃過一道光。最後拿給貝爾的是一個正正方方的禮盒,但這次他什麼也沒說,就看著貝爾面無表情地拆盒,被盒中猛竄出來的小丑拿刀插上額頭,雖然傷口很淺但還是自額中央流下一道血紅。

  

  貝爾靜默看似愣著,然後揚起嘴角,伸舌舔去滑至唇上的鮮血,很快地大笑起:「嘻嘻嘻!有膽啊你小子!敢讓王族流血?!」

  

  獄寺朝他做了個鬼臉,扔了箱子轉頭就跑。貝爾狂笑大吼一聲「別想逃!」便持刀追上,斯庫瓦羅看向一旁的XANXUS,他已經自己拆了腳邊的紙箱,將整瓶酒拿起來往嘴裡倒,灌了兩口放下瓶子,紅著臉仰頭發出滿足的「噗哈」聲……

  

  「算我一個!王子我支援你!」列維興沖沖地跟上,被貝爾扔了刀子:「別來打擾我!大塊頭!」

  

  「既然是聖誕節,咱們就來打雪仗吧。」瑪蒙這麼平淡說著,斗篷下揚起了冷風,一下子就讓大廳堆滿白雪,並舉起一手令許多雪塊騰空,指揮似地朝前一指,朝已經跑出門外的獄寺飛去。只在一陣爆炸間,白煙騰騰,幾塊雪球被投入,原先一臉無言的守門部下們都嚇得跳起來:「媽呀!有人在雪球裡放炸彈!!!」

  

  碰碰碰的幾聲爆炸,炸出了李鯉的鬥魂,立刻增殖出大批食人魚一湧而上:「好好玩啊!也算我一個吧?!」

  

  列維躲在角落開始以摻水的方式製作雪球,並三不五時地對著任何人影晃動扔起來。銳利的三白眼往長毛那裡一瞟,斯庫瓦羅手快地劈開幾個朝他投去的堅硬雪球,怒吼:「想幹架我奉陪!!!」

  

  場內一時間雪球亂飛、食人魚亂飛、爆炸聲不斷,連路斯利亞都脫了貂毛大衣,露出一身精壯肌肉擺出泰拳迎擊姿態,打落了好幾顆飛來的雪球與食人魚:「哼哼,來吧來吧!」

接著便是接連槍響與慘叫:「首領抓狂了!」「快逃啊!」

  

     *     *     *     *     *

  

  幽暗的花牆外樹上,一道黑影就這麼靜靜倚樹佇立著,看著那別墅一樓的吵鬧爆炸。

  

  『放他自由,你卻被束縛住了。』

  

  身後金髮的幻影這麼淡淡低語,他回答:『我想在這裡所以我在這裡,僅此而已。』

  

  『你想抱他但你沒這麼做。』阿諾德平淡地低語:『當他把你的雙手放在他的頸子上時,你想做的是對他微笑、低頭親吻他;當你夜間去看他時,你想做的是伸手撥去他的眼淚,告訴他你並不是要拋棄他;當你接過他還給你的戒指時,你想說的是這輩子不會再娶別人了;當他背對著你流淚時,你想做的是緊緊擁上他,告訴他你會一直都在他身旁……對於不能保護他這件事你感到自責,但這種自懲方式並不恰當。』

  

  『我愛他,所以我要讓他去做他想做的事。而我,只要知道他過得好,這樣就夠了。』雲雀的視線只是跟著那銀髮青年。

  

  起初,認為愛是糾纏人的東西所以厭惡反感,然後,認為愛是只為彼此而活,現在,才知道愛是只要他好,什麼都好。

  

  『離開我後,看起來不是變得更快樂了嗎?』

  

  『你很清楚那只是強顏歡笑罷了,這種解釋不會讓你好過一點。』

  

  

  

  『數以億萬的草食動物裡,那一隻是特別的……』

  

  『他所流下的每一滴悲傷的眼淚,都像是硫酸一樣,劃過我的心頭,留下好不了的痕跡。』

  

  『就算他不再流淚,開始笑了,這顆心,滿佈的傷痕也還是在痛著……』

  

  『但是我寧可獨自忍受這一切……』

  

  『因為他……是特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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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鴉青染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