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晝白夜之夢

　　極原凍土，一望無際的銀雪山河，只少許地裸露出幾處黃土灰岩，靜寂並白淬地冷凝著天地。

　　號稱每平方公里平均三人的大地，只有一名全身著白色防寒防水大衣、揹著登山背包與帳篷等物件的男人，步行自然地自山谷中踩踏緩速流動的冰河出來，步上鬆軟堆雪的平原地帶。

　　透過深色滑雪護目鏡片，淡綠帶金色的瞳孔探索著週遭如時間靜止般的死寂，若不是冷風拂動著防寒帽上的獸毛與帽下幾縷藍色碎髮，還真有種時空凝結的錯覺。

　　「大哥！大哥！情況不對！這地方妖氣很重！千萬要小心！」自背包裡發出男孩的大聲吼叫，讓子燕蹙了眉，低聲：「不要大吼大叫，這是常識。」

　　然後不自覺地忽略了蟑螂說的『妖氣』這件事。

　　身為碎堂的分店長，為什麼突然飛越千萬公里來到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其實他也想知道。

　　透過手機訊息接受到來自總部的任務，以只有內部知道的暗號指示他來到這個地方，要他取得只有這裡才存在的生物標本，可他從來沒接過『人』以外的狩獵目標啊。

　　但他沒有拒絕的權利，就算提出疑問也沒有得到回覆，這才硬著頭皮走這一遭，只欺騙著自己說不定總部真的在這裡發現什麼，來這裡應該能知道總部到底要自己幹嘛什麼的。

　　『啊……總覺得自己又被設計了。』

　　望著方圓百里一片白茫茫，他都要目死了。

　　「燕大哥，小心，妖氣越來越濃了。」伏刀低著嗓出聲。

　　目死的子燕背後，從大背包裡鑽出的伏刀、亦飛各據左右，狐小米頂著夢夢兔趴上背包上的帳篷布捲，蜚蠊則乾脆跳到子燕面前雪地上，張揚抖動著兩條長長觸鬚刷存在感。

　　子燕冷著臉額上暴了條青筋：「你們什麼時候躲進我背包裡的？當我馱獸帶你們出來遠足嗎？」

　　狐小米生氣地：「喂！你有沒有在聽我們講話啊？！都跟你說有妖氣了你還在想我們該不該跟你出來嗎？！」

　　「……」子燕看著小妖們紛紛鑽出背包下了他的背，來到他身前排排站好，面向前方壓低了身子像在為他警戒什麼的……他卻只想到，要出遠門前怕小妖們弄亂店裡，全部趕出店時只能看得見狐小米和蜚蠊，其他三隻是完全看不見的。到底是哪時候讓他們偷鑽進背包裡呢？

　　「你們該不會把我的糧食吃光了吧？」沒食物這問題遠比天大啊。

　　「劈！！！」靜電一閃，小妖們前方紫氣大作，有毛的小妖們毛髮全部矗起，彷彿正使著相當大的力氣揪緊了全身的筋肉。

　　見狀，子燕放下身後重物，朝旁扔去，雖然他不懂小妖們講的妖氣是啥鬼，但正前方的確有一股殺氣正直衝而來。

　　凝神屏息，僅一側身，眼前就有一道紫銀獸影憑空飛竄而出掠過他的眼前，消失在他身側。

　　乍看是衝著他襲擊而來，雖然會隱形但殺氣藏不住，要避開還是辦得到的。只是那道獸影，極像巨狼。子燕開始細想，總部讓他獵的是那種東西嗎？

　　從未見過的珍稀野獸，的確有可能。

　　正摸著下巴思忖著時，小妖們紛紛發出哀叫聲「好痛好痛！」「別咬啊我不是食物！」，朝那方看過去，才見到周身縈著紫氣的五匹紫銀小狼正一匹一隻地，撲著那群小妖撕咬。

　　走了過去，低下身，隨手拎起一匹正炸著毛、叨著蟑螂的小紫狼，看起來就跟普通的小狗一樣爆萌，在子燕手上尾巴都夾進兩條粗短小腿裡了。子燕只想問：「現在是什麼情況？」

　　「牠們想把我們吃掉！吸收我們身上的妖靈力啦！」小妖們吵鬧不已，被小狼開始咀嚼的蟑螂也發出慘叫：「大哥！別看了快救我我快被吃了呀！！！」

　　「誰想摸已經爆漿出汁的蟑螂？滾。」沒好氣地說著，子燕一把將小狼扔開，順勢朝旁低身一滾，避開了大狼突如其來的尖牙利爪，這回大狼沒再隱身，迴身朝子燕追擊而去，只是一襲一擊間，子燕輕巧地一躍一迴，便化解了那浪濤般的攻勢。

　　「如果只是想補充你們口中的妖靈力，那牠攻擊我作啥？我只是個普通人哪。」子燕以著淡漠語氣詢問，以著一招後翻退開被高躍起的大狼瞄準之處，讓牠撲了個空。

　　「普通個鬼……」「哪裡普通了？」看呆了的小妖小狼們早停了撲抓掙扎的騷亂，突然，夢夢兔長耳指向子燕喊出聲：「是刀！哥哥身上帶著的妖刀！妖狼怕那把刀！」

　　「刀？」從小狼尖牙中探出頭的蜚蠊抖了抖長鬚：「大哥身上有帶刀？」

　　子燕一身防寒大衣的確不見平常佩在腰際的長刀，而他在退開離妖狼五步之距時，掀開了獸毛滾邊防寒大衣帽，露出一頭在日光下閃耀琉璃光的藍髮，與腦後的刀柄。

　　「藏在那裡啊？！」蜚蠊震驚。

　　只消把手搭上刀柄，巨妖狼便伏下頭與雙耳，猙獰著牙，夾緊了尾巴，既是防備、恐嚇，也是懼怕。屈著身，小心翼翼地繞著子燕，慢慢挪開腳步。

　　而子燕還在想著，總部到底想要牠身上哪個部份？整匹帶回去太大，光是拖著牠出現在港口或機場想必都是一場大騷動。象徵性的部位？毛皮、爪還是牙？

　　『話說牠會隱形，不會砍死了之後就消失吧？』

　　然而沒讓他擔心太久，遠方傳來一聲「嘶！」，與令大地為之震動的巨響，想著『不好！會山崩！！！』，但山上的雪塊卻並未因此崩落，子燕暗自慶幸時，便見妖狼們紛紛夾著尾巴發出哀鳴地消失了。

　　『有什麼牠們害怕的東西出現了。』子燕暗想著，並捕捉到殺氣，朝那方看去，便是打遠遠便急速衝來的龐大白色猛瑪象，像是無視了身軀的笨重巨大，牠急速突入的速度有如砲彈般迅捷與強力，在子燕緊急避開之後，子燕注意到牠就算衝撞上身後的堆雪山石，也並未揚起絲毫冰塵土石。

　　『那是幻覺嗎？！』

　　儘管這麼猜測，但伏刀卻大吼：「燕大哥！要避開啊！那怪物的妖靈力不一般！被擊中會死的！」

　　『不是幻覺嗎？！』

　　鐮刀狀的長牙朝他頂來，一時的分心讓他出手按上那幾乎可把他攔腰撞斷的巨牙柱，以手心為支點翻身一躍滑進雙長牙間，儘管不在巨象視界中，但巨象似乎完全捕捉到他的動作，象鼻一起就想像拍蚊子似地拍死他。

　　「危險哪！！！大哥！！！」

　　然而在蜚蠊話音一止時，巨象的前半頭部便被由下往上地削了開，無血僅有白霧散出的巨象傷口處順著刀鋒白芒，躍出了一身白衣的藍髮青年身姿，以著凜然之姿，在空中回視了頹然倒地殞命的巨獸一眼：『我明白了，總部要的是牠的牙。』

　　「幹……幹掉了？」小妖們都傻眼：「不是普通人，燕大哥他絕對不是普通人……」「那麼強的象妖就這樣被劈死了？騙人……」

　　輕靈落地，子燕將長刀收回打直藏於背後大衣內的刀鞘，才回過頭檢視倒地的巨獸，那一身白色長毛與巨大的身軀，看著相當令人驚奇：『等等，我能摸得到，這不是幻覺哪……那為什麼牠的嚎叫不會引起雪崩、牠的衝撞不會撞開雪地？』

　　看著子燕毫無防備地摸著那巨大肉軀，回頭去找他的背包，拿出一把電鋸，蜚蠊不禁吐槽：「為什麼你要帶著那東西啦？！」

　　拉動開關讓手上的電鋸發出振鳴聲，子燕便開始自根部鋸起象牙，長達五公尺的兩根彎曲巨牙勉強拖還是拖得走吧？子燕滿腦子都在考慮怎麼帶走這件事。

　　五小妖看著覺得象妖無害了，也就跟著圍上去，由狐小米帶頭在象妖被切斷的頭顱斷面輕嗅查看：「妖靈力還很強……」

　　「牠還活著嗎？」夢夢兔擔憂地抖了抖耳朵。

　　「我說啊……」亦非突發奇想：「我們吃了牠能增加我們的妖靈力嗎？」

　　「吃？」三小妖加一隻被咬到變兩截只剩一點皮殼還連著的蟑螂表示震驚。但聽了他的話，伏刀挖起象妖的頭顱，從原本該是大腦的顱骨裡，掏出了五塊結晶：「這、這是……」

　　狐小米推測：「是妖靈力的結晶，就像得道高僧的舍利子那樣的東西吧？」

　　「剛好五塊！我們分了吧！」夢夢兔這麼喊著，立刻上前以長耳從伏刀手中搶走一塊，往棉花糖的身體裡塞。

　　見她身體發出一陣白光，從粉紅棉花糖的外表變成一名白色長髮、頭上有對兔耳、紅色眼睛的可愛小女孩外貌後，其他四隻小妖立刻瓜分了剩下的結晶。

　　狐小米從狐狸外表，變成了束著長長捲馬尾髮型的嬌俏女孩。

　　伏刀從蝠翼小鬼外表，變成了黑短髮、三白眼一臉壞小孩貌的少年。

　　蜚蠊從斷兩截的蟑螂外表，變成了略長黑髮瀏海呈兩條鬚的小屁孩一枚，被咬的傷也全好了。

　　亦非則化為了金髮藍眸的美少年，就是胯下仍然一片黑霧狀態，依舊未辨男女。

　　「哇！好棒！提升妖靈力我們能變成人類的樣子了！」狐小米興奮地轉圈圈。

　　「燕大哥！燕大哥！你看我們！變成人了！」伏刀開心地向著背對著他們的子燕大叫，但，子燕毫無反應。

　　這才發現，在他們吃了結晶後，象妖的屍身跟著化無，就像從不存在那般。

　　子燕原先鋸著的象牙，也在那之後變成了一副透明冰牙耳環，落在他戴著防寒手套的左手掌心。

　　他就那麼僵立著，右手持著的電鋸還在嗡嗡作響。

　　「別理他了啦，老樣子又在逃避現實了。」蜚蠊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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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總部沒發任務給我？！」

　　好不容易捱過飢寒交迫的窘境回到點燃薰香溫暖的碎堂六號分店裡，終於聯絡上總部的子燕忍不住衝著手機大吼。

　　『沒有紀錄沒有暗號沒有訊息……總部真的沒發給我那樣的任務過？！』

　　從總部那裡得不到有用的情報，只有一句：「確認過沒有那樣的任務和通訊。」

　　『到底是何方神聖？駭進總部的系統給我發了那樣的任務，還能不留痕跡？』

　　也只得掛了通話。

　　五個小妖變成的小孩子們就在他身邊開心的繞圈圈一個追著一個跑，更讓他抓狂。

　　「給我安靜點！！！打壞了任何東西我就把你們做成標本！！！」

　　而帶回來的那副冰牙耳環，也在不知不覺間，消失無蹤了。

　　『完全不明白這麼大費周章到底為了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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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暗的天空、滿佈繁星的城市，夜風揚起雪白的長髮，少女立於高樓正常人所無法觸及的尖頂，一手拂開白髮，露出耳下那透明冰牙耳墜，開心地揚起豔紅唇瓣。

　　「雖然不是我的風格，偶爾換換裝飾也不錯嘛。」

　　少女眨了眨如血般紅的雙眸，而她所注視的，那間座落於巷內還亮著暖橘光芒的標本店，正拉下了大門，熄去一樓的照明。

　　「辛苦你了，燕子哥哥，你辛苦弄來的戰利品我會好好收藏著，晚安。」

　　以著嬌媚笑顏，白髮紅眼的少女消失了身影，一如她從不存在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