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晝白夜之夢

　　天色漸暗，明軒看了眼時間，已經過了六點，想著也該準備晚餐了。

　　睿云像很累的模樣，睡得極沉，他也沒要叫醒他的意思，只在他的額上輕輕一吻，便起身離開床舖穿好外出便服，保持著燈不開，帶好手機等隨身物品，將房門反鎖後才離開。

　　還沒走到樓梯口就可以聽到客廳的電視聲與小倆口的說話聲。

　　神色自若地下了樓，看著姐姐和政達同時投來錯愕加尷尬的表情時，冷著臉，隱藏起內心的笑。

　　「你、你在啊……」采媛的臉立刻漲紅。

　　「我不能回自己家嗎？」明軒冷回之後，補了一刀：「下午的事我不會跟爸媽講的。」

　　這句著實插得那兩人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被明軒殺個不知所措，政達好不容易才擠一句：「……阿睿沒跟你一起？」

　　「我需要知道那個呆子在幹嘛嗎？」明軒認為不和的設定挺好的，並沒打算讓姐姐和政達覺得自己跟睿云很要好。放著那對情侶不管，他往玄關走：「我出去買晚餐了，再見。」

　　「啊！我跟你一起去！」政達急急叫住明軒，回頭問采媛：「妳想吃什麼？我買回來。」

　　「啊、嗯……叉燒湯麵，路口那一攤小吃的，也順便買點薯片跟可樂……」

　　「嗯。」

　　聽著他們的對話，明軒冷問：「你今晚在這裡過夜？」

　　「難得爸媽都不在嘛……」采媛立刻給男友緩頰。

　　「……我是無所謂，麻煩別像下午一樣那麼大聲就好了。」

　　明軒冷冷地戳得他們沒敢再多問他為什麼突然回家之類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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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備了睿云的份，在政達問「這麼多你吃得完？」時回答「宵夜。」，就矇混過關，丟著那對情侶在樓下看電視，獨自回房間。

　　開了房門，房內依舊安靜幽暗，但在他鎖門後打開燈時，便見到已經坐在床上、正直視過來的睿云，在視線交會時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像是知道他去哪兒而安靜的等著迎接他那樣。

　　偷偷藏起他、而他也在盼著自己回來的感覺挺甜的，明軒將食物放在桌上，先往床沿去，把那人再推倒於床褥上，親吻著他的額頭、臉頰與嘴唇，而他的回應就是柔軟的回擁，任他撩撥弄得他發出一陣無聲的笑。

　　「姐姐的男友說他今晚住姐姐房裡。」明軒在他耳畔低語。

　　「……靠……連上廁所都要很小心了啊……」睿云一秒就變成很厭煩的表情。

　　「不過你暫時也下不了床吧？」

　　「……」

　　「餓了吧？看看你想吃哪些，你先選。」

　　見明軒想把食物整袋提到床上，睿云就主動滑下了床：「還是在桌子旁吃比較習慣……」

　　「嗯。」

　　明軒將便當和茶品一一擺在桌面上，讓睿云挑，整理出餐具給他使用。

　　看著睿云喜孜孜地打開便當，以木筷挾了口飯送進嘴裡時，明軒思考起，如果是這樣的日常，他希望可以沿續到未來、很久很久以後，但自己該先成為怎樣的大人，才能守護這份看起來很普通的幸福呢？

　　雖然看起來很不起眼，但眼下他還給不起睿云這樣的幸福。

　　「不吃嗎？」睿云停下了筷子，疑惑地看著他。

　　「不，我只是突然在想，以後我要賺很多很多錢，這樣才能每天和你好好吃頓飯吧？」

　　「怎麼才國中而已就想得那麼多了……」睿云先是一笑，才以著溫和的口吻：「現階段你只要踏實的做好你該做的事、完成你現階段的目標，慢慢的打好基礎，等你能力變強了，你就會看得到更大的世界，錢多還是錢少的事，留給未來的你去思考就行。」

　　「嗯。」

　　睿云說的明軒都明白，只是對現階段的自己感到不滿，也對未來感到不安。

　　「我會等你哦。」睿云突然冒了一句，讓明軒呆了一下。睿云見他呆呆的樣子，解釋：「你不是要我等你嗎？我會等，所以現在別急別想太多，該做的事先做好，反正你知道我的性子，很多人不敢靠近我，不會劈腿或是跟人跑哦。」

　　他的話就像定心丸，輕易就讓明軒冷靜下來、引得心裡一陣甜一陣暖，而回以一笑：「嗯。」

　　「嗯，快吃，都冷了。」

　　那種有點強迫式的口吻，挺像老媽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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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將近中午時，人潮漸漸變多的商圈人行道旁，三名年輕人正一人一手咖啡佇足於女性時裝店前，無聲地等待進去逛的少女出來。

　　政達和明軒都是一身逛街潮裝，只有睿云身上是一套運動衫，看著挺違和的，而且他們兩個還把他夾在中間，一看就知道是一起來的，感覺就更怪了。

　　早上小情侶起得晚，睿云換回自己昨天穿出門的運動衫，和明軒一起出門買早點，回來就在明軒家客廳用餐，當采媛和政達見到睿云時都顯得驚訝，而睿云只平淡解釋：「今天天氣不錯，想來找明軒去打打球。」

　　「有買你們的份。」明軒一表冷淡地示意了桌上的兩人份餐點。

　　「哦……謝了……」采媛在想著弟弟啥時候變得這麼貼心時，突然冒了個念頭：「放假打什麼球？今天你們也陪我們去逛街吧。」

　　一聽她的提議，睿云不滿地回瞪她一眼：「靠……現在流行抓單身狗去當電燈泡的酷刑是不是？」

　　「我想看衣服，問小政他也只會說每一件都好看，來點客觀的意見吧。」采媛坐到沙發上，拿起桌上的紅茶插了吸管喝上兩口潤潤喉。

　　政達坐到采媛身旁，邊拿過蛋餅和飯糰，以著嘻笑：「小采真的穿什麼都美啊。」

　　「去死啦，現充。」睿云坐在明軒旁，為了把位置騰給小情侶而向明軒更貼近幾分，到了大腿都能碰在一起的程度。

　　「你管他們閃不閃？該不會你很羨慕吧？」明軒冷眼直問。

　　「才不羨慕咧！我是以我的方式在表達我的祝福！像這樣到處噁心人的臭傢伙最好黏在一起一輩子，才不會出來殘害別人，知不知道呀？」

　　「呆子就是呆子。」

　　明軒有時候會搞不懂，哪個才是真正的睿云，也許他就是那種對朋友和對情人態度一百八十度不同的那種人吧？

　　回顧完早上的事，兩名身材曼妙、前凸後翹還穿著爆乳上衣搭迷你裙的辣妹自他們三人面前走過，緊身般的衣服擠得一對雪乳像隨時都要跳了出來，過短的迷你裙像只要一彎腰就能見到她們的蕾絲內褲，而不由得吸引了所有路人的目光，包括出來逛街的女性。一分鐘後采媛就從店裡出來，狠狠地捏了政達手臂的肉：「你這色狼，有我了還偷看人家女生的胸部，嫌我小是不是？」

　　「我沒有啦……我發誓我絕對沒偷看剛剛那兩個女生！小采的胸部才是最剛好的！雖然只有B……！」

　　話未完，就被采媛敲了：「不准說我胸部尺寸！」

　　明軒看向身旁的睿云：「你剛剛看她們了？」

　　「幹嘛講得你沒看一樣？明明口水都要流下來了。」睿云不滿地回嘴。

　　「看當然是會看，她們穿那麼露不就是要人看嗎？我的視線被勾過去不是我的問題。」

　　「我只是在看她們身材，身子那麼瘦，胸部顯得太大太重，那樣不平衡感覺很怪，胸部搞不好是墊出來的。」

　　「沒錯！阿睿說得對極了！大又怎樣，搞不好是墊的！」采媛氣呼呼地，接著便拉過睿云的手往店裡去：「好，我相信你的眼光，進來幫我看看衣服。」

　　進店裡前還對政達吐舌做鬼臉。

　　「小采，妳這是故意要讓我吃醋嗎？」政達無奈地緊跟了進去。

　　在政達進店後，明軒也跟著進去。

　　『吃醋？發現他看女生時的確會不大高興，不過我也會看，這樣就發脾氣是過頭了點……』

　　『但是，乖乖讓姐姐拉著走，會讓我非常不愉快。』

　　一排又一排的置衣架隔開了兩人的距離，采媛似乎進了試衣間，睿云只是待在試衣間外，無聊地四處張望了一下。

　　正想著走上前去叫他，身後兩個木架外卻傳來小小聲的年輕女性聲音：「哇……好帥的小男生……」「客人客人，快上去搭話……」

　　沒一下子就被女店員叫住了：「啊，對不起，您是來替人買衣服的嗎？」

　　那是兩名打扮得體的年輕女性，都堆著一臉溫柔的笑容：「還是有什麼其他需要呢？」

　　「不，我是陪人來的。」明軒只這麼回應，看向試衣間的方向，暗示他同來的女性正在試衣，正巧與睿云的視線對了上，突然冒出個念頭：『云會不會吃我的醋呢？』

　　所以揚起了客套的笑容，對著那兩名女店員：「不好意思我對女性的服飾不太懂，現在流行的款式和顏色大概是哪些呢？女高中生穿的……」

　　「啊，這樣的話我有幾套衣服能推薦給你……」

　　「今年流行薄荷綠，不過這色的衣服很少。」

　　試衣間前，和政達一起等著采媛的睿云，就看著明軒讓女店員到帶到一旁去，翻看著女裝說說笑笑地。

　　試衣間門一開，采媛套上她選了老半天選上的淡紅色韓系洋裝，在兩名男子前轉了一圈：「你們覺得如何？適不適合我？」

　　政達立刻賠笑點頭：「很美很美！小采最漂亮了！」

　　睿云在上下打量了下後便說：「裙子很美，打摺和裙邊都做得很漂亮，腰身也出來了。頭髮盤上去的話，露出脖子應該會很美吧？」

　　聽睿云說完采媛喜孜孜地：「把它買下來吧。不愧是前名模的兒子，逛街真該找你來的！」

　　「……」深思了會兒，睿云眼神飄向店門外：「阿采，問妳一件事……妳會想和阿政結婚，就這樣過一輩子嗎？」

　　采媛停下回試衣間的腳步，看著睿云，先沈默了三秒才開口：「……你最近好奇怪啊。既然都談戀愛了，有誰不想就這樣一直在一起的嗎？」

　　政達立刻點頭同意：「雖然未來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但我已經認定小采是我的新娘，我以後一定要娶她。」

　　「但是我覺得以後的事很難說，別那麼篤定，給彼此留一條退路不是很好嗎？」

　　聽著睿云這麼說，采媛露出驚訝的表情：「你有喜歡的人了？！是誰！交往了嗎？我們認識的人嗎？！」

　　「不……妳們不認識……那個是網友……」睿云這麼說時並沒把視線迴回來看著他倆，只是以著低低的聲調：「但是我好像喜歡上她了……現在算是交往了吧？只是她發現我好像沒要跟她交往很久的心態，對我發脾氣了。我在想，我的條件又不是好到可以留住她的心一輩子，總有一天她看的人多了，會發現，比我好的人到處都是吧？憑她的條件想換更好的對象隨時能換，所以我想，現在就快快樂樂的交往，別立下什麼承諾，也別幻想什麼一生一世，不是很好嗎？」

　　聽完他的話，采媛認真起皺起眉頭，指著他的鼻子：「你想的大錯特錯了！最好趕快去跟她道歉，告訴你，女生的青春是無價的，如果你沒那個自信和那個肩膀就別浪費人家的時間！有誰會以分手為前提來交往的啊？！還有，你的做法只能給她快樂，但不會讓她幸福的！對女生來說，幸福比快樂更重要啊！」

　　「妳說，我只能給她快樂，卻不能給她幸福嗎？」

　　「沒錯！不要小看承諾和責任的重要了！還有為什麼你是以她會變心為前提啊？」

　　一旁聽著老婆訓話的政達只負責猛點頭：「槽點多到小采還有還有個不停啊。」

　　「不……因為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其實我也……」睿云弱著氣：「我會好好反省的。」

　　「嗯！如果還能順利交往下去，一定要帶來給我們認識認識啊！」采媛很認真地：「說不定我們會成為好朋友，到時候約好一起辦婚禮，一定會更隆重盛大的。」

　　「嗯……」睿云撐著一張笑臉，但說不出口的是，一起辦婚禮這種事根本不可能……

　　說不出口的是，他戀上的人正是她的弟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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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過午餐後，采媛說要看電影，見政達選了中間的位置，明軒故意打了最後排的座位，只說：「不想看個電影還要給人閃。」

　　放映時間前五分鐘進場，在和姐姐的距離拉開後，才在座位坐好時問：「買衣服時你和姐姐聊了什麼？讓她看起來那麼激動的樣子。」

　　「也沒什麼，就戀愛諮詢而已……」睿云低頭將手機關了，才回視明軒並以著一笑：「問你，和我在一起的這段時間，你感覺到幸福過嗎？」

　　「有，昨晚你說會等我時，是我活到現在感覺最幸福的一次。」

　　見明軒淡淡微揚的笑意，睿云問：「就算未來發生什麼變故？」

　　「你有這份心，而且願意和我一起努力的話……就算未來發生任何事都沒關係，現在我就覺得很幸福了。」

　　「……原來是這樣嗎？」低頭收起手機，睿云的低語透著一股恍然大悟。

　　「你們就聊怎麼增加幸福感的事？」

　　「嗯，是啊，然後順便看她放閃。」

　　沉默了幾秒，明軒鼓起勇氣問：「那你呢？最近你覺得幸福嗎？」

　　很怕只是自己一頭熱，很怕只有自己在乎，很怕得到睿云無所謂的回應……但睿云的回應，是笑容：「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很快樂。」

　　明軒揚起了笑。

　　睿云說不出口的是，當明軒問起時，他卻想起了幼稚園時，某一日放學，媽媽來接他時，身旁還有何叔叔在的這幕片段……雖然為了怕被認出來而故意穿得隨便還戴上了墨鏡。

『何叔叔好像我的爸爸。』

　　看著其他小朋友有父母來接，再看看媽媽和何叔叔，當時忍不住開心的這麼想了……心裡暖暖的。

　　對那時的自己感到羞恥，也對眼前的明軒感到抱歉，深深明白了采媛口中的承諾與責任的重要，與快樂和幸福的差別。

　　那麼，自己的幸福，又在哪裡？

　　「只要你能陪著我，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睿云低語著，左手悄悄地牽上了明軒的右手，在幽暗沒人注意的戲院裡……

　　『你想要我的人，我就把我的人給你；』

　　『你想要我的心，我就把我的心給你。』

　　『希望你別硬把這些要走後，就扔到垃圾桶裡……』

　　『我已經不想再承受……被人擅自溫柔對待又擅自扔下拋棄的疼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