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晝白夜之夢

　　深夜，晚歸的芷櫻在一樓浴室中洗完澡，換上一套睡衣後，以毛巾擦著還滴水的頭髮走上樓。打開臥房門，房裡的窗台上正坐著那名白髮的女子，她感到詫異：「妳怎麼上來的？」

　　「這對神風怪盜是小事！呵呵…」桃樂絲嬌笑著從窗台處跳下，在她的床腳處站好了身子。一身白色滾紅邊的唐裝，和那名碎堂店長所穿的服飾樣式相同，芷櫻止了擦乾頭髮的動作，恍然大悟地表示：「原來妳也是那家店的員工？」

　　「才不是，我是想成為那家店的員工，但是店長不許啊！」桃樂絲笑著回答，略透粉紅的指尖輕解紅色中國結領扣：「我只好自己做一套制服過過癮嘍！很適合我吧？我們的身材差不多，妳要不要也穿看看？跟 Cosplay 一樣好玩哎！」

　　「可以嗎？不好吧…」雖然有點想，但芷櫻還是婉拒了。桃樂絲止了動作，就放著領口被解開的兩排扣子，讓雪白粉頸在白色綾羅衣裳間若隱若現，看得芷櫻有點無法忍受：「妳還是把衣領扣好，不然會被色狼……妳這麼晚還來我房間做什麼？」

　　她眨了眨眼，略歪頭，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的嬌萌表情：「我來說情的啊。妳學妹是哪裡得罪妳了？錯的是妳學長，為什麼是妳學妹受傷呢？」

　　「所以我說妳根本不知道……她明知道我和學長在一起，還從我身邊硬是搶走他！那女人不是第一次橫刀奪愛！有其他同學的男友也被她搶走過！妳知道她當著我的面說什麼嗎？她說，像我這種醜女，憑什麼站在他身邊？只有像她那樣漂亮的女孩才有被愛的價值！像我這樣的女孩就該沒人愛！她太驕傲！我絕對不會原諒她！」

　　「我不知道她有這麼可惡呢。」桃樂絲依序扣上領口的扣子，眨著一雙豔紅似血的水靈美眸：「那妳拜託碎堂什麼？」

　　「我要她的臉。」轉過身去，芷櫻在鏡前以長梳梳開濕髮，冷漠的神情，在她身後的桃樂絲可從鏡中見得一清二楚。梳子在髮上上下移動，約梳了五六回，她才繼續冷冷啟口：「就靠一張臉搶別人的男友，我要她沒有臉過下半輩子，讓她知道面貌醜陋的女人會過上怎樣的生活！」

　　桃樂絲從桌上的白色信封裡，抽出白色信紙。打了開來，那是封以電腦打字列印出來的文件，羅列著收費計算方式，從該動物的名稱、所在地、是否是特定動物體，都有詳細的增減費用。提供了照片、所在地、姓名資料，就能扣除基本費用的十萬，不傷其性命又能多扣除三十萬基本費用，但在不傷其性命的條件之下，若是明顯影響該動物外觀，眼耳口鼻、手腳等的計算方式又有所不同。全臉是增加三十萬，從五十萬基本費用內增減，芷櫻的這筆交易是四十萬元。

　　四十萬元買斷一名少女的未來，桃樂絲忍不住笑了起來：這真該是文明社會裡最被譴責的行為，但卻偏偏是文明社會裡的產物，真叫人啼笑皆非。

　　桃樂絲將費用核算單摺好，忍著笑意問道：「這妳還會需要嗎？」

　　「幫我收好，說不定我以後還會用得著。」芷櫻隨口一答。拿起吹風機開始吹乾自己的濕髮，她低語：「這代價算便宜了。我要那些眼裡只看得到臉皮的人，全都付出代價。」

　　「喏，芷櫻……」「什麼事？」

　　桃樂絲嘴角上揚起一陣甜：「希望妳不是出於嫉妒才做這種交易。」

　　「當然不是，我是在替天行道，我要替長得不漂亮的人討一個公道。」輕吐口氣，她笑著，雙眼瞟向在鏡中，那白髮女孩的倩影：「如果我是嫉妒，我一定第一個拿妳開刀！誰叫妳長得比那婊子漂亮多了。」

　　「妳誇我漂亮？」桃樂絲一表訝異，看在芷櫻眼裡更是詫異，誰都會認為她應該被誇得很習慣才對。桃樂絲像隻小白兔一樣蹦到她身後，不停蹭著她的肩膀撒嬌：「再誇我嘛……我真的很漂亮嗎？第一次被人這麼稱讚！我好高興！喏！喏！芷櫻！妳想，那個碎堂的店長會不會喜歡我？」

　　一提到他，芷櫻臉上立刻燙紅：「妳喜歡他？我勸妳最好放棄，那種會對女生毛手毛腳的男人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對妳毛手毛腳？」

　　「對啊，就像這樣……」芷櫻不大好意思，動作有點生硬地轉過身去，伸手將桃樂絲的臉龐攬來，湊向自己嘴邊，這才發現這動作好熟悉：「啊……這妳今天中午也對我這麼做過……」

　　桃樂絲臉一轉，出奇不意地吻上了芷櫻的嘴唇，嚇傻了她，而自己則笑得樂呵：「交易成立嘍！照約定的，那筆錢我替妳付帳，而妳已經支付給我，當作交換的十年壽命了。」

　　「妳跟那個店長怎麼都這樣……」芷櫻在心跳不已之餘，就是強烈到全身動彈不了的尷尬。十年壽命的事情她早就向她提過，但她是無法把這當成一回事的，對芷櫻來講，這代價，就僅僅是一個尋常到不行的親吻而已。

　　桃樂絲淺笑回應：「這一定是遺傳吧？對美人的愛好，忍不住想摸上一把、想一親芳澤。好吧，既然妳是我的好朋友，我告訴妳這個秘密哦……其實我跟那個人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真的嗎？」芷櫻不敢置信的反問一句，但看兩人都把眼睛跟頭髮的顏色弄得很奇怪，動作又有幾分相像，人也都長得很漂亮，或許真的是有血緣關係吧？桃樂絲點了點頭：「不然我才不想理那麼古板冷漠的人呢。老是把我當成麻煩，看到我就巴不得趕我走，卻又時時追問我的去處……好煩哦。」

　　「通常兄妹好像都是這樣……哥哥都一副當爸爸的樣子在管妹妹，別太計較。」

　　桃樂絲開懷一笑：「芷櫻真是我最好的朋友！跟妳聊天好開心哦！」

　　芷櫻回以笑容：「我也這麼覺得，謝謝妳這麼雞婆，讓我覺得昨天想死真是一件蠢事……」

　　「自殺本來就是蠢事了。妳的生命應該拿來做更多有意義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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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下午放學之後，翠兒已經先回家換好一套漂亮衣裳：雪紡紗蕾絲上衣令美好的胸型與纖細的腰身若隱若現；成熟的黑皮革窄短裙大方展露漂亮的腿型，在黑色絲襪和短筒馬靴的加持下既容易令人想入非非也保留了一分女性的衿持，揹著名牌包站在商圈公車站旁像是等人的樣子。

　　刻意刷過的睫毛、亮綠混白金屬光澤的眼影、甜橘色的唇彩、高高梳起紮了個可愛丸子在腦上的甜美髮型、金屬線圈組合成幾何圖型的耳環與大項鍊，她看來極像已經出社會的時髦女性，站在人潮往來的公車車牌下不時看著精緻秀氣的女用腕錶，那纖細雪白的手腕在這簡單的姿勢間已經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目光。

　　勛哲遲到三分鐘了，她正想，再兩分鐘她就不等人，自個兒逛街去了。

　　幾名路過的男子朝她跨步走來，語氣輕浮地問：「小姐好漂亮！有空陪我喝兩杯嗎？」

　　「對不起，我是在這兒等男朋友。」翠兒沒好氣地回瞪他們，伸手撥開那幾隻想摸上香肩的鹹豬手。

　　「有男朋友也能認識一下吧？」

　　正當那幾名男子開始糾纏著向她要電話時，一名以紅色蝴蝶結高高束起棕紅色頭髮的可愛女孩擠進他們之間，抬頭望向翠兒笑道：「大姐姐！妳男朋友要我來帶話給妳，說他已經在吉夢祥食裡佔好位子，叫妳快點過去！」

　　雖然狐疑，但不失為擺脫這群色狼的好方法，她立刻推開他們，伸手拉出那名可愛的小女孩：「對不起，我得快點過去了！小妹妹，能不能請妳帶路？吉夢祥食在什麼地方？」

　　「在那條街而已，我跟妳一起過去！大哥哥說他有驚喜要給妳哦！」

　　看著馬尾女孩帶著漂亮高中女生跑進人潮裡去，幾名男子暗訐幾聲便把焦點落在另一名打扮入時的少女腿上：「小姐好漂亮！有空陪我們逛逛街聊聊天嗎？」

　　此時，勛哲才牽著一名留著淡粉紅長頭髮、紅眼睛、白洋裝的可愛小女孩走來，女孩很有禮貌地鬆開他的手，向他敬禮：「謝謝大哥哥帶路，到這裡我就知道怎麼走了。」

　　「不客氣，路上壞人很多，妳自己小心一點。」勛哲交待完後，便看著女孩踏著輕快腳步、高興地朝繁華街道內走去。目送走那可愛得像是小童星般的女孩，勛哲才將視線回掃到公車站牌下，看了看錶才發起汗：「糟糕，原來我遲到了。翠兒該不會不等我，自個兒跑掉了吧？」

　　眼前，朝商圈內深入的那條商街上，人們不知為何擾攘了起來，紛紛往內擠進去。

　　基於好奇，加上不知道翠兒現在人到哪兒去，勛哲拿起手機，一邊撥打翠兒的電話，一邊朝那方人群走去。翠兒的電話沒人接，他只好一邊按著短訊，找離他最近的攤位老闆問：「怎麼這麼多人往裡面去？今天有活動嗎？」

　　「聽說發生意外了。我還不能去看，你可以走進去看看啊？聽說是有個女孩被攻擊，滿臉是血哩……」

　　沒興趣去圍觀意外現場，發完短訊後，勛哲選擇走回公車站牌下，畢竟遲到是自己理虧，他覺得該等上十分鐘、三十分鐘，要走再走。

　　沒多久，救護車呼嘯而至，因商街太窄，救護人員只得將車停在出入口廣場，立刻從後車門裡抬出急救擔架，朝商街內奔去。警車來得較晚上一兩分，因警車較小，並沒停下而是朝商街內急馳而去。大約在十來分鐘後，三名醫護人員從商街裡抬出一名身材看似女性、滿臉是血的傷患，一名救護人員急忙將氧氣筒提著、以氧氣罩攏在那雙眼圓睜的女子口鼻處。血淋淋的臉，只有一雙沒了眼皮的眼睛直直看向勛哲。

　　朝他伸出染滿鮮血的右手，因鮮血而染得豔紅，兩排失去嘴唇的牙開闔著讓人聽不懂的呼嚷，讓他心裡一陣毛骨悚然。圍觀而出的好奇民眾一直跟在擔架後，直到醫護人員將傷患抬上車、關上車門，救護車開始發出高分貝響笛朝醫院急奔離去後，才散開離去。也許警察還要拍照存證、向附近的店家就近錄筆供，在勛哲打算先離開、準備讓翠兒罵翻天時，警車都還未從商街內駛出。

　　一想到翠兒的脾氣總是很烈，今天他不小心遲到了，她肯定已經準備好要砸他的電腦，然後宣佈分手。他只得心虛地走向鄰近的花店去：『還是買束玫瑰去她家門口下跪好了。』

　　「聽說是突然有個東西從天上掉下來、朝她的頭打過去，看到的人都說，她從小巷子裡被打飛出來的時候，就整張臉上都是血……」

　　「哇靠…那一定很痛吧？」

　　「是整個人被甩飛出來！那個力道一定很大！」

　　「那砸到她的東西呢？」

　　「看警察找不找得到嘍。現場就到處都是血……」

　　勛哲聽著花店前站著聊天的人們討論，心裡只有閃過一個念頭：『跟翠兒聊天的話題又多了一個，可以嚇嚇她，然後叫她走路時小心一點。我多聽他們說一點好了，不曉得會不會上社會新聞？要是上新聞那不就很有得聊了？』

　　而在距離他有三條街外的三樓洋房上，一道黑影從暗巷小道中急奔而出，躍上那洋房頂樓水泥牆上，那是一隻體型不大的紅狐狸。牠跳下牆，一只透明塑膠夾鏈袋朝牠的頭部投擲而來，就像狗接飛盤一樣，牠很熟練地張嘴將那袋子啣住，這才感受得到那袋中傳來的暖意。袋裡是團腥紅軟肉，暗紅血漿滲得整只袋子就像髒汙廢棄的鏽物，染得讓袋中的肉看來就是暗紅糊成一團的東西，分辨不出那是什麼來，而新鮮的熱氣則把袋子內壁沒染上血的部份暈成淡淡的白霧半透明。

　　子燕將一端附勾的鐵長鏈繞著手臂整理成繞圓狀，塞進布質購物袋中。整理完畢後，便快步躍向另一棟洋房屋頂，狐狸跟上他的腳步，和他越過一家又一家的洋房屋頂，在五棟房子之後才躍下小巷。

　　監視器只錄路口，可不會錄到天空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