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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他回過神來時,他正跨坐在于熙身上,後者則躺在光滑冰涼的走廊地板,眼瞼無力半闔著不聚焦的瞳孔,僅露出薄薄湛藍在長睫之下,而他修長白皙的頸項左側正有一道紅泉正汨汨而流,在他左肩的雪白衣料處暈染開大片牡丹紅,也在他頸下的磨石子地板上漾開一窪血墨。

  

  禹利申慘白著面容,低頭看了眼右手上的美工刀,節棱刃片被抽到最長,鐵灰刃部沾染著些許醒目紅漬,到此時,周遭同學們的驚慌尖叫才傳進了他的鼓膜,大體上就是叫著快叫老師、快找教官、快叫救護車什麼的吧?

  

  他在意的不是那些,他在意的是,現在又是在做夢了嗎?他為什麼拿刀割開于熙的脖子了?

  

  視線落在身下的人,他的胸膛起伏已微弱到幾乎查覺不到,無力癱在地上的手慘白得毫無血色,但他的嘴角略略上揚,像是在微笑……那是他的錯覺嗎?

  

  視線回到正不停顫抖的刀片上,他想起了,他是握著它出家門的--

  

  在那一場噁心的惡夢之後。

  

  「為什麼,你要對我說那種話?」

  

  在教室走廊前,他叫住了正要走進班級裡的于熙。

  

  「要是你不那麼說的話,我就不會……」

  

  連做夢的權利都要喪失了。

  

  他並不是喜歡上于熙,他只是在某一刻中了毒而已。

  

  他並不是喜歡上于熙,他只是很羨慕他的一切而已。

  

  他並不是喜歡上于熙,他只是很想成為他而已。

  

  偷拍、臣服、交歡,那都只是他將他據為己有的手段,他真正想要的,也許並不只有在妄想中得到他而已。

  

  將一切返回到令他中毒的那一刻,他咬緊了牙關,將利刃揮出,朝著那人的頸子--他怎麼殺死那些人的,他就要怎麼殺死他,這一刻,他即是他,毫無二致。

  

  有人將他從于熙身上拉開,他看見了陸駒從學生圍成的人牆中擠出來,在看清了倒地的人是誰那一刻,頹然跪倒在于熙身旁,那過於震驚而圓睜的目光無法從于熙臉上移開,瞬間慘白的臉色跟倒地的于熙一樣,像個毫無生氣的死人,那逗得他哈哈大笑:「再囂張啊?死同性戀!你們這種人活該倒楣的!誰准你們在一起的?愛滋病帶原!搗屎棍!去死啊!不正常的東西都該去死一死啊!」

  

  他能成為他的話,才會是最完美的他,因為他身上沒有于熙最該死的缺陷--同性戀。

  

  然而陸駒像沒聽見他的聲音,只是突然激動地摀住于熙脖子上的傷口,焦急地抬頭環視身邊的學生:「你們有沒有人叫救護車?!他活著!他還沒死啊!」

  

  「放開我!我要殺了他!」

  

  禹利申奮力掙扎起,想從正架著他的兩名男學生手中脫身,急忙趕到的教官便在那些男學生的協助下將他綁起來,在這之後,傳來了救護車的鳴笛聲,那聲音響徹校園每一角每一隅。

  

  

  

--我們在看似廣闊實則狹小的密閉空間裡,逐漸發狂……查覺到這件事只是加速理智的崩壞,因為我們,哪裡都去不了,什麼也做不了。

  

  

     *     *     *     *     *

  

  

  小小的白色病房裡,只有一張床,他就被綁在那白色冰冷的床上。在經歷過漫長的掙扎與各式各樣的訊問之後,他這才疲累得闔上眼皮,隱隱約約還聽得到從走廊傳進來的哭泣,那是媽媽的哭聲,似乎還有爸爸的安慰低語穿插其中。

  

  警察問了很多事,他忘了自己說了些什麼,只明顯記得,媽媽崩潰地哭叫:「我孩子很乖的!」

  

  忍俊不禁,一個有機會就想和小鮮肉滾床單的爬牆女人能有多少精神放在自己兒子身上?她根本沒嘗試瞭解過他,她的歇斯底里在他眼裡就是一場戲,一場既要強調自己愛家護子、又要表現她才是受委屈一方的爛戲,蠢斃了。

  

  他懶得理會這一切,只知道陸駒失去于熙那一刻所露出的表情,真是這一年以來最令他興奮的時候,真是活該啊,那個紅毛的矮子,看他還能怎麼個得意?

  

  他累了、想睡了,會不會再夢到于熙已經不是那麼重要,儘管雙手被皮帶扣在床欄上,但他就彷彿雙手交疊於肚腹上,那麼平靜、那麼安詳……

  

  在深黑的寂靜裡,心滿意足地擁抱著自己,

  

  他已經成為了他,所以不再需要去追尋他的身影。

  

  『再也沒人能奪走你、佔有你,意即,你是我的了。』

  

  如果去不了地獄,就一起墮入深淵吧?

  

  他已經把所有事情都告訴警方了。

  

  

  

  手腳不再受縛的夢裡,他在灰暗無人的校舍裡獨自走著,他知道于熙正在教室裡等他,所以他的步伐筆直地朝著二年五班走去,但當他站在教室門口時,卻發現,教室裡一個人也沒有,然後他想到了,笑起了……

  

  何必找于熙呢?他不就在自己身上嗎?一直都在呀。

  

  為什麼?

  

  眼角滲出的水卻止不住地流呢?

  

  

     *     *     *     *     *

  

  

  「聽醫生說令郎情況並不穩定,所以我們直接過來看看情況,這一位是之後負責令郎的洪先生……」

  

  不知過了多久,偵辦此案的兩名警察再度來到他面前,和少年法庭調查官、精神科醫生一起,向他的父母做粗略的介紹,介紹過後,他們便圍在床邊,這裡沒有給他們的椅子,所以他們只能一字排開。

  

  先開口的是之前替禹利申做過筆錄、對案情有較深瞭解的員警:「之前做筆錄的時候你提過,有五個人被那名學生殺害的事件,回去之後我們試著查過,你只知道這些人在網路上用的假名,我們也只能從網站上調閱資料,但是在這些網站上,這些名字不是沒人註冊就是還有人在用……」

  

  一旁父母呆坐著,看著禹利申只抿緊了嘴唇。網路上的資料被清除得一乾二淨,這種事也不難猜得到。

  

  另一名警員則說到:「你說的那個地址我們也親自走訪過,屋裡是有人住的,沒聽說有人失蹤,附近鄰居也說沒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

  

  那是當然的,事情發生的時候可是大半夜,那房間還是隔音的……至於屋裡有沒有其他人住?他怎麼曉得?他只知道被殺的其中一人是屋主而已,根本不曉得在那屋子裡出入的應該有多少人。

  

  警察拿出一塊平板,滑了滑後擺在他面前讓他看,在那螢幕之上是一面整齊排列的照片牆,每張照片下都有人名與失蹤日期,那是失蹤人口名單。警察問:「這是這半年以來本區的失蹤人口,你就看看有沒有你說的那五個人吧。」

  

  禹利申的視線一一瀏覽過那些男女老少的照片,搖了搖頭。在警察輕吐一口氣將平板收回去之時,一直沉默的他這才開口:「你們可以去調查那個人在那一天的行蹤啊?日期時間我都給你們了,調閱路口監視器跟公車內的監視器應該行吧?」

  

  「那也得是個案件才行。你看看,連個受害人都沒有的情況下,我們能擅自說你有嫌疑就去調查你的行蹤嗎?不行吧?我們可不是什麼不顧人民隱私跟公民人身自由的極權國家,只要有人空口白話說你可疑就能把你抓進牢裡逼供吧?」兩名警員一搭一唱地:「何況之前做筆錄的時候你還口口聲聲的說,是那個男學生一直跑進你的夢裡欺負你、騷擾你,把你逼瘋了你才拿刀攻擊他……」

  

  警察言下之意就是他的證詞可信度不足,他很清楚,所以也沒再多說什麼。

  

  「所以實際上那個叫于熙的學生有對你做過什麼霸凌行為嗎?」

  

  警察的問題,他並沒有回答,只是將視線凝在正前方,卻什麼也沒看。

  

  「我們問過你們同班的學生,他們的證詞幾乎都是『你們應該是好朋友才對』,在班上會跟你說話的似乎只有那個叫于熙的男生了?」

  

  他依舊沉默不語,那眼皮連眨也沒眨一下。見禹利申沒要回答的意思,兩名警員也歸於沉默。在沒人要出聲回答的情況下,醫生才望向一直沉默著的禹家雙親:「令郎平時和家人互動的情況如何?」

  

  「他很乖的……平時放學也就玩玩電腦,他沒什麼不良嗜好,更沒有暴力傾向!」母親噙著淚回應,而父親,則是乏力地看了被綁在病床上的兒子一眼後,便別開了視線,以著乾啞無力的低嗓:「我固定給他生活費跟零用錢,早上出門的時候他還在睡,晚上下班回家他已經關在房裡,一個星期裡,我大概和他說不到一句話……很抱歉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承認,我不知道我兒子平時在幹嘛……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聽完丈夫的話後,妻子蒙面大哭了起來,就像她終於忍不住崩潰地,號泣起:「平時只顧著工作……對你來說,家人永遠不及你的工作重要……你看看,利申發生這麼嚴重的事情,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丈夫惡狠狠地瞪向身旁的妻子:「妳又知道了?我早要妳工作辭了專心在家照顧孩子,我並不是養不起妳們母子!當初妳堅持不想放棄妳的夢想,難道對妳來說,我們的家,又不比妳的夢想重要?!」

  

  警員、檢察官與醫生紛紛別開臉面,他們無法介入夫妻吵架,只能明顯地表現出他們並不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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