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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過那怪異的洞後,他們墜落在柔軟的草地上,害怕著隨後而來的追兵,他抱起芮芮又多跑了一段距離,但身後毫無動靜……

  

  這才將芮芮和自己藏在比他們還高的草叢裡,偷偷觀望著他們墜下的地點……但那地方,安靜得很,只有幾片樹葉飄然落下。

  

  轟然巨響,來自距離他們好遠的地方。這才起身,發現他們所在的地方似乎是山林,周遭滿是樹和草,地勢略高應該是地處山腰,而發出火光的地方,則在山腳的人類村莊。

  

  他不明白:「他們追著我們,為什麼……?」

  

  見已然安全了,芮芮喘著大氣,勉強回應:「那道門……每一次通過會有點偏離,不是在固定的地方……」

  

  這麼說來,他也沒在他們墜下的地方發現可以回魔界的洞,難道那不是互通的嗎?

  

  「欸?那我們怎麼回去?」

  

  芮芮帶笑回應:「擔心什麼呢?難得到了人界,誰肯乖乖回去?會回去的……全是讓人類僧侶給打回去的……呵呵……咳!」

  

  見老婦笑著卻突然猛咳了一口鮮血,他慌了:「芮芮?」

  

  「沒、沒事的……殿下……只是我……好像已經不能再陪著你了……」

  

  見她的身形開始變得透明,他急得落淚:「對不起,芮芮,要不是因為我……妳也不會受這麼重的傷!妳別消失啊!我們好不容易到人界了,我還想要妳帶我到處走走看看呀!」

  

  她以著笑容,滿是皺紋的手指拂去他臉頰上的淚:「謝謝你……殿下……能看見這麼美麗的星空……芮芮很幸福唷。」

  

  她消失了,在消失之前,那笑容很美麗,比他所見過的任何一個女魅魔都要美麗,隨著清風遠揚、伴著點點星光,消散於這美麗的世界。

  

  在那之後,他抱膝於原地呆愣了好些時候,畢竟他從有意識以來,第一次得到自由,他不知道該往哪兒去、該做些什麼事,並且剛剛失去了他的保母、唯一一個願意保護他的人……也是唯一一個不在乎他是不是等死的廢物,願意教導他許多事的人。

  

  他害怕那群惡魔,那些下流的笑聲和猙獰的表情,讓他不敢想象原本要是被抓到了,會被怎麼樣對待?但看著山腳熊熊燃燒的火光、在那火光中飛舞的黑影……那些惡魔,是因為找不到他才對那人類村子洩憤嗎?

  

  是他,害了那個村子嗎?

  

  惡夢持續到深夜、到黎明,看著那群惡魔四散而去,他才起身,往那已成廢墟的村子走去。

  

  雖然稱不上贖罪,但他在那裡,找到了一個人類孩子。雖然是人類,但是有著和月亮一樣美麗溫柔的銀色頭髮,和銀色的眼睛……一直都有芮芮陪著的他,經歷短暫的孤獨,他又找到人陪了。

  

  這才明白,他很害怕孤獨、很害怕寂寞,幸好有芮芮教給他關於人類的常識,像是需要吃東西喝水、天黑需要睡覺之類的,所以他覺得自己可以照顧好這個人類孩子吧?

  

  雖然也想見見人類的女孩子啦……

  

  

     *     *     *     *     *

  

  

  經歷過一連串人類僧侶的洗禮,居然令他懷念起那個名為『家』的高塔監牢了。在幽幽轉醒一刻,他所領受到的是深沉的惆悵,那個『家』早沒了,認真想來,就算他能回到魔界,又真的有他的立足之地嗎?

  

  再怎麼說,面對壞蛋神父總好過那一群可怕的怪物吧?

  

  提到他的契約者,依稀記得他意識消失前,那人還在他身邊的……而今起身,茫然四顧,空盪盪的臥房裡,只有他在這兒,不見那冷酷神父的蹤影。現在這房裡相當平靜,他靜下心來,也就能依稀聽見了,似乎樓下有人正在說話的聲音?

  

  他下了床,小心翼翼地走到木門前,生怕一不小心觸動到什麼法陣或機關,而相當謹慎地打開那扇只是被闔上、毫無上鎖的木板門,便聽到有人驚呼的聲音:「這些看起來只是在水溝裡亂跑的老鼠,居然會是惡魔的化身?」

  

  順著吵鬧的聲音,他小心步下石階,來到禮拜堂左側通道口處,隔著厚石牆悄悄探出一目,見到了許多人擠在禮拜堂裡,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穿得很體面,有的則穿得很樸素,這些人圍著在講台旁的仇敬之和聖像之下被擺開一字的鼠籠,似乎正在談論關於昨晚整他整得夠厲害的這群可惡老鼠。

  

  來到人界,他第一次看見這麼多人類,難免有些膽怯,而縮回牆後,摒息偷聽他們在吵鬧些什麼,那方便傳來極刺耳難聽的尖嘯:「臭人類!囂張什麼?要是出得去!一定把你們撕成碎片!」

  

  接著便是驚惶的略尖嗓音:「呀啊!真的是惡魔!牠說話了!」

  

  「也有可能是你用了什麼邪法讓老鼠講話吧?你這個外鄉人!我們不能相信你!」

  

  『『外鄉人』是什麼意思?』景不懂,住的地方不同就不能相信了嗎?

  

  「對!」有其他人和那人持相同意見,並且群起鼓譟,似乎大半人都不相信仇敬之。景趴在牆邊嚇得有些發抖:『人類好可怕……那麼多人圍著他一個……我該不該出去跟他們說,那些老鼠真的是惡魔沒錯?不過只要對著老鼠再灑一次聖水給他們看就能證明了吧?反倒是我……要是在那些人面前又被聖水轟炸一次,他們會不會宰了我呀?』

  

  「覺得我是在騙人的,敢不敢把這些老鼠放到你家去?」

  

  熟到不能再熟的淡漠嗓音,令他隨著那沒什麼起伏的聲調,跟著穩定了心緒,專注聆聽堂前的對話。

  

  「為、為什麼?這種骯髒老鼠,誰想把牠們放進家門啊?!」說這話的人,語氣透露出沒自信的反駁。

  

  「那不然,我現在將牠們全放出來,我本人是可以自保無虞,不過能不能護你們周全我就不敢說了。」

  

  就算沒親眼看見那人的表情,景也能透過那嗓音,彷彿見到那人嘴角揚著的嘲諷冷笑。

  

  「好了好了!我們相信仇神父吧!就算他是異國人,畢竟也是帶著教廷委任狀的神父,我們不信他還能信什麼?不信他等於不信聖神!神父也別跟他們鬥氣了,拜託您,別打開籠子!」

  

  景這才鬆了口氣,說這些話的人似乎很有話語權,他說完這些後場面就冷靜了下來,沒多久就可以聽到剛才對神父質疑的人弱下語氣:「好啦,既然鎮長這麼說了……就信你一次。」

  

  「喂!你潑我水幹嘛呢?!」

  

  忽地,有人嚷嚷起,隨之便是老鼠尖銳的慘叫,有如被滾燙的開水燙到似的。景猜想,仇敬之是先拿了聖水灑在那人身上,證明那水對人類無害,再灑在鼠魔身上給他們看看牠們是惡魔的明證吧?

  

  明明可以這麼直白的證明,卻偏偏在剛才要那麼恐嚇人,景隱約察覺到,仇敬之似乎是動了怒才會那麼說話。

  

  「想祈禱、取用聖水的人請自便,我還有許多公務要辦,先失陪了。」

  

  冷冷地說完這些話後,仇敬之轉身往左側通道離開禮拜堂,卻在一個轉角後,見到了景,後者一看到他就像耗子見到貓,嚇到整隻跳起來、縮到牆邊瑟瑟發抖。

  

  景的反應讓他差點笑出來,但此時他已經累得顏面神經快失調了,而依然冷著張面癱臉:「……不在房裡待著,在這裡幹嘛?」

  

  「呃……就……沒在房裡看見你……」景不敢抬眼直視他,語氣放得極弱,還聽得出他聲音的顫抖。

  

  仇敬之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應,只覺得困惑:「你怕我怕得要死,卻還想找我?」

  

  景全身一僵的動作相當顯眼,在三秒過後,才以極微小幅度點了點頭:「嗯……」

  

  「……跟我回房裡去吧,現在教堂裡人很多,你別到處閒晃。」

  

  「嗯……」

  

  和凌晨時一樣,仇敬之領著他進臥房,把門鎖上,接著便自個兒往床上一躺,沒要理會他的意思。

  

  說要辦公務只是藉口,昨兒個勞累整整一天還通宵抓老鼠、分精氣給魅魔享用,開鎮民大會時早已經頭腦脹痛得厲害、呼吸有些困難,他需要好好睡一覺,真沒力氣再去做任何事情了。

  

  被擱在門邊的景東張西望了會兒,這房間裡只有床和衣櫃,沒桌沒椅的,找不到事可幹、也沒地方能待,愣了好一會兒,直到仇敬之說了一聲「過來。」,他才往床邊去:「有什麼要我做的嗎?」

  

  「陪睡。」

  

  景被一把扯下、倒在仇敬之身上,還來不及反應,就讓那有力的臂膀給箍上,在那懷裡嚇得直發抖。他的耳朵就貼在仇敬之的胸膛上,那心音,他聽得一清二楚,敲撞著他的耳膜、撼動著他的意識,震得他腦袋一片空白。

  

  「你不用怕,不會對你做任何事,放心好了。」

  

  低沉平穩的語氣,像是在安撫他,而說話時所吐出的濕熱氣息,正滲進他的頭頂,令他頭皮一片發麻,麻得他不自主地揪抱著仇敬之的身軀,將臉埋進那胸膛。

  

  他是沒想過仇敬之會對他做什麼,只在他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逐漸清醒了腦袋,才聽清了仇敬之正發出規律沉穩的呼吸--就像他說的,並沒要對他做任何事,而且已經沉沉睡去了。

  

  安心下來後,他才回想起這人對他做過多少壞事,像是關在封魔法陣裡害他差點被鼠魔欺負、害他差點被鼠魔踩死、害他被一大群小鼠魔圍攻,還多次拿聖水潑他……這人對他做過這麼多壞事,他居然會覺得,此時感到安心?

  

  仇敬之的一切,無論是氣味、溫暖、呼吸聲、心跳聲,或者是那鎖著他的手臂還是那厚實的胸膛,都給予他實實在在的安全感,無論這人有過多少惡劣事蹟……他無法抗拒地沉溺在這小小世界裡,明明這個世界,只有他一個懷抱那麼小而已。

  

  『是契約的緣故吧?所以我才覺得安心……』

  

  銀白的髮絲與睫毛將窗外透進來的陽光揉碎成點點星屑,順著和緩的呼吸頻率,有著輕微且規律的起伏……現世安穩、歲月靜好,說著的彷彿就是此時此刻,於安詳中的溫存。

  

  黑色聖袍的僧侶有著和那孩子相同顏色的頭髮與眼睛,但仇敬之沒給他一個確切的答案,說他到底是還不是那孩子、或者是不是和那孩子有關的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被關了多長時間,他只知道他被關在一個小小的白色圓球裡,偶爾聽得到說話聲,但那聲音太過遙遠,他再怎麼仔細聽也聽不清。無法安眠的他索性只是發呆,反正相同的事情他在魔界也做過很久一段時間,放空靈魂等待時間流逝這檔子事,他駕輕就熟呢。

  

  仇敬之放他出來第一件事就是追問他那村子的事,就算不是那孩子本人,肯定也是那村子有關的人吧?要是讓他知道真相,會不會立刻殺了他呢?

  

  一定會吧?

  

  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解除契約,給他個痛快吧?他就會像芮芮一樣,消失得半點痕跡都不剩,明明她是那麼喜愛這個世界,這世界卻完全不知道,她曾經來過這裡……

  

  所以他還不能告訴仇敬之事情的來龍去脈,因為他還不知道,芮芮之所以深愛這個世界的美,是有多麼美麗?

  

  『對不起,神父,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

  

  他閉上眼,仔細聆聽著相當清晰的心跳與呼吸;他的指尖,隔著聖袍在那胸膛上描摩他所見過的鞭笞痕跡……

  

  他吐露了一個極輕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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