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一切都已淡了,總在不慎碰著痛處時,才發現……
那傷,一直沒好過。』
早晨,于熙獨自一人站在旅館浴室裡的洗手台前,剛盥洗完正取毛巾擦乾臉時,發現置物櫃上那已經很少見的紙包方形薄片。拿了下來,將薄紙打開,被仔細摺疊包覆起的,是三枚全新雪亮的剃鬚刀片,不過于熙自己有電動刮鬍刀,這樣的刀片他在小時候見父親持有過,他則從來沒有使用過的經驗。
但這樣銳利的刀片,除了刮鬍子之外,還有一種用途,他在許多黑暗驚悚類型的電影裡見過……
他並不是想死,但此時,方型薄刃在他掌中反射微弱的光芒,他想起曾經看過的電影情節,只要在腕上輕輕一劃,就能見到血流如注的場景。不曉得那是為求張力表現才做的效果,還是正常人割下去真的能血湧像噴泉?
他並不是想死,只是想到,正常人會在心裡還愛著誰的時候,跟其他人上床嗎?
昨晚,想起宇文鷹的時候,他心如刀絞,才發現他只是最近被太多怪事纏身而暫時忘了他的事,對那人的感情,絲毫未減--
否則,心怎麼還會痛呢?
陸駒是特別的,如果不是他一直陪著自己,于熙認為自己早就撐不下去了……他是喜歡陸駒的,他不想去質疑這件事。但他也不禁想,正常人會心裡裝著一個人,嘴裡卻對另一個人傾訴愛意嗎?
這不正常,對吧?
這很噁心,是吧?
並不是還幻想著宇文鷹哪天會回來找他,對他傾訴離情苦多、解釋為何要那麼冷淡他、說著希望能回到過去那樣,而認為現在和陸駒上床像是背叛了他。
也不是覺得陸駒的陪伴讓他還有活下去的依靠,就必須對陸駒以身相許什麼的……
現在的他,可能只是有時,迷失了自己,故意忘了什麼事不能做,突然覺得哪些事試試也無妨?所以……這一刀朝左腕割下去,會是怎樣的景況?他流血的樣子,會和正常人一樣嗎?正常人流血,又是怎麼樣?
「小熙!早餐我拿上來了!」
隔著門板,陸駒的大嗓門自臥房內透了過來,這才拉回他的思緒。
將刀片重新以薄紙包好放回櫃裡去,他不想看到陸駒擔心他的表情,也想起了,父親曾經耳提面命過,如果他出了什麼事,他會找陸駒算帳。
他爸很煩,盧起來不是人,很要命,所以,就算是為了不給陸學長惹麻煩,他也要照顧好自己才行。
但提到他爸到底為了他找過誰的麻煩?他想不起來,只覺得有誰好像再也沒見到過似的,但記憶模模糊糊,他記不起那些似乎存在過的人長什麼樣子、叫什麼名字?應該又只是發夢以為有過那樣的人吧?
很怕哪天真的把夢當成現實,所以記不清的人事物他一概推到夢境裡去。
回到臥室裡,便見陸駒已經在桌上擺了兩份早餐,一西一中,而他本人正拿著遙控器在轉電視台:「兩種我都拿了,你要吃哪種先選。」
想想,他已經吃了好幾天西式早餐,今天于熙就改選:「中式好了。」
「看電影台行嗎?」陸駒問,他答:「好。」
拿好中式早餐的餐盤,于熙坐到床沿,陸駒也在選好台後,捧著早餐來他身旁坐下,一如尋常:「今天是住這裡的最後一天啦,明早就要退房了,所以今天高學長他說要好好享受溫泉一整天,這些天只顧著往外跑,這家的公眾溫泉他們還沒泡過,我們也沒泡過是吧?」
「嗯……」于熙咬著饅頭,這些天住溫泉旅館,光是奇奇怪怪的事情就擾得他心神不寧,的確沒怎麼好好享受過。
「不過也不可能一直泡溫泉嘛……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學長呢?」
「要往外頭去也可以,要跟你一起在旅館整天也行。」
陸駒朝他投來的視線與壞笑,似乎有言外之意,于熙叨著沒下牙咬斷的饅頭,下意識地迴開了視線,看向電視機下方。見他的視線流轉,像是不知道該怎麼應答,陸駒也就回過頭去,嘆笑一聲:「你不用覺得困擾啦……我沒渣到因為你不跟我做就不要你,我不會勉強你。」
畢竟那是他在他身上留下的創傷,就算是一時衝動才幹的,也不能把暴行合理化,若是于熙願意給他機會,他便願意用上許多許多時間陪他、等他……只是昨晚他也考慮許多,起初于熙就連讓他碰一下都會害怕,但在他好好的對待下,不到一天就能正常碰他了,這創傷也許沒那麼難治?
或許他常常對他做點這樣那樣的事,讓他習慣習慣就好?
「學長……」于熙想了好些時候,才放下饅頭,對他清淺一笑:「我想出去抽根菸,你來嗎?」
那對藍眸如同停滯的水、凝結的冰,毫無笑意。
『我並不想死……
我有愛著的人,也有人愛著我,所以……
我,應該算很好吧?
應該不需要求救,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