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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我還想著,如果你是真正善良的人,為了救助我們不惜犯下玷汙靈魂的罪過,那我便不會對你和這城裡的人下手……我等將會在痛苦的掙扎中,安靜踏上前往地獄的道路,絕不會再有怨言……」流浪漢抬手指著景的鼻子,咬牙切齒地,發出可怕的低吼:「偽善者!你也是披著人皮的惡魔!所以我將在此以你的生命和靈魂為祭品!祈求真神降恩!醫治好這對母女!令善者長留於世!令惡徒粉身碎骨!」

  

  忽地,腳下一陣法陣光芒竄起,那法陣以帳篷入口為中心點,將他和篷內母女的屍身一併包圍了進去,正當景覺得自己要完蛋了的時候,那陣光芒再度褪去,他身上,什麼事也沒發生。景暗自捏了把冷汗,這才發現一直壓在他身後的魔靈似乎為了閃避法陣而早退到五步之外,現在似乎正困惑不已而微歪著頭、不時晃動幽影衣袂。

  

  尷尬嗎?景也替他們覺得很尷尬,所以剛剛那個法陣到底要幹嘛?

  

  流浪漢相當不解,而激動地拉高音量:「不!不該是這麼回事!為什麼法陣會失靈?真神應該要來收走你的靈魂,並聽取我的祈禱,治癒這對母女啊!」

  

  也許,景知道怎麼回事了……也只能是那麼回事了啊:「我的靈魂,你們真神不要,所以退貨了,反正你們也說我是偽善者,說我很壞,很壞的靈魂神不要很正常吧?所以可以放我走了嗎?我手痛到快暈倒了呀……我需要醫生,不然我真的要痛死了啊……」

  

  魔靈發出大吼,在流浪漢開始動搖之際:「不,不行,真神崇高的子民啊,殺了他!法陣無效是因為你的信仰動搖了!用他的血向真神證明你的忠誠!否則那對母女將永遠被放逐於地獄!你怎能為了邪惡的異教徒令同胞永生受苦!」

  

  在魔靈鼓動下,流浪漢一雙血紅大眼再度死死咬住景,伸手朝篷布後方抽出一根削尖一端的木棍,猙獰緊起的嘴唇露出一口髒牙,惡狠狠地低喃:「對,你說得沒錯,法陣失效一定是因為我動搖了,我必須向神證明,區區偽善者的施恩,動搖不了我的信仰!」

  

  鏗咚一聲悶響,流浪漢用盡全力刺出的一槍被擋了下,尖端所深扎之處,是景右腕上包覆起的黑色固體,那流液般覆住他折傷之處的黑物如同裝甲,景以冷靜的聲調,回答:「你的信仰沒有動搖,我的靈魂你們的神確實不要,你也別再聽信那隻惡魔說的話了,沒有哪個神的意旨是要信徒亂殺人的!濫殺無辜是最不可原諒的罪過啊!」

  

  見那裝甲般的異樣黑物,而且景的手臂骨折似乎已經痊癒,流浪漢連忙抽回木槍,猙獰的表情轉為震驚:「你、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一聲槍響,流浪漢頭一歪並開出了血花,稍遠處傳來此刻景最不想聽到的聲音,以著一貫冰冷的語氣:「你們說對了一件事,『教會裡只有惡魔』。惡魔沒有靈魂,想拿惡魔獻祭簡直笑掉人大牙……人世沒有神,在這世界,只有惡魔之間的互相廝殺啊……愚蠢的狂信者。」

  

  「神父!」景嚇得立刻收手立正站直,只一秒就感到冷汗濕身、渾身發抖。在見到那流浪漢搖晃了一下身軀後再度穩住身子、一雙紅眼瞪向子彈射來的地方,景這才鬆了口氣:『原來神父沒殺死他,太好了……我就說嘛……神父怎麼可能殺人?』

  

  正當景安心下來的時候,又是一聲槍響,正中流浪漢的腦門,令腦漿與鮮血在空中濺開一道弧,他的身軀像被打飛了似地往後一倒,景再次愣住了。

  

  「景,因為沒必要所以我之前沒告訴過你,那卡真神教之所以被當作邪教的原因……那便是他們有著獻祭他人換取生命的秘術,所有知曉這項秘術如何使用的教徒一律死刑,看來,是有漏網之魚啊。」仇敬之似乎沒有要現身的打算,他的聲音依舊在不知處迴響起:「不知道那傢伙吃了多少條人命,必須得一直不停的殺、殺、殺,直到他再也起不來為止。」

  

  再度坐起身的流浪漢滿臉是血,腦塊自腦門大窟窿和著血一同流下,沿著鼻側滑至他的唇上,讓他伸舌舐了進嘴,咕咚一聲嚥入喉,發出陰沉的嗓聲:「自己的腦漿好吃嗎?味兒挺好的……你知道嗎?在我無數次快餓死的時候,我已經吃過好幾回自己的肉啦……」

  

  --比惡魔還像惡魔的人類。

  

  在仇敬之之後,這流浪漢是景見過的第二個這樣的人類。他沒見過世面,不曉得地獄裡有沒有這麼誇張,但在人世,真是大開他的眼界了。

  

  一聲刺耳的尖嘯聲起,景耳膜一陣痛下意識地摀住了雙耳。

  

  方才一直安靜著的魔靈,收歛了尖嘯後轉而狡黠笑起:「別以為你們的敵人只有我和他而已……這裡是我等的地盤,所有被聖教驅逐的可憐靈魂哪!過來吧!你們的敵人正在此地!這次輪到你們吞噬他們了!」

  

  語方畢,便有四人自黑暗樹叢中起身,各自持著削尖的木棍,包圍了這小小一隅,在那四人身後同樣各有一隻黑色幽影……仇敬之認出捉住鼠魔的那晚在教會外徘徊的黑影,數目對了,姿態也對了,在憎恨聖教的地方遇見牠們,真不是什麼意外的事,到底要說景立大功還是闖大禍呢?

  

  可能就看他身上帶的彈藥夠不夠多了。

  

  「不……你們別過來!」景顫抖著身子,不知該面向何方、望向何人,發出幾近悲鳴的喊叫:「我相信真善在你們之中所以我才過來的!不管是哪位神都不會想看到這樣的局面!彼此傷害只有惡魔會感到開心!」

  

  「這傢伙說什麼?聽不懂哪……」

  

  圍著他的男人們發出碎語:

  

  「他說我們的真神是惡魔……」

  

  「不信真神的異教徒就該死……」

  

  「剖開他的胸膛、取出他的心臟,將他獻祭給我們的神,願那卡真神聖名永遠光耀世上。」

  

  又是一聲槍響,擊落了正要朝景舉槍刺去的男人。

  

  「真是蠢蛋哪……衝著自己不了解的宗教說什麼傻話?別把你的價值觀套用到所有人身上。」仇敬之自黑暗中冷冷作聲:「這是命令,殺光他們,景。是人就殺到他再也起不了身,是魔就殺到他再也成不了形,不能讓『教會裡有惡魔』這件事傳了出去。」

  

  雖然仇敬之從來都認為景很弱,但在他看到景右手上的黑色裝甲後,他改了想法:『既然衣服能用魔力變出來,魔力要變出裝甲甚至是刀劍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事?殺死惡魔也許有難度,但要殺死只有命多的邪教徒,應當綽綽有餘才對?』

  

  因此作為測試,他才對景下了命令。

  

  「那你就別承認啊!」景回吼之際,手上的黑色物體已由裝甲般的外表,化為一把覆在右上肢的黑色大刀,宛如毫無重量般,俐落輕盈地斬斷再度朝他而來的木槍。

  

  聖水自上空濺落如墜雨,紛紛擊中瞄準樹上飛去的魔靈,那看來像是虛幻幽體,卻在聖水擊中之時便會被打散一塊,刺耳尖嘯此起彼落,伴隨著陣陣遭受聖水傷害的白煙。一陣胡亂衝撞間,霧般的幽體被割裂出明顯的焦痕,他們被困在查覺不到的法陣中,無法往上將利爪撓上那聖教神父的臉龐,也無法從樹枝所交錯而成的牢籠中逃走,當他們意識到該先從同族叛徒下手時,已經為時已晚了。

  

  「那是因為,我壓根兒打從一開始,就沒要讓任何人活著離開這裡的意思。」

  

  就算沒看著仇敬之的表情,從那帶著冷笑的語調中,景似乎能想像得到仇敬之那微揚的嘴角笑得有多麼嘲諷……

  

  比惡魔還像惡魔的人類,盡是些侍奉神明的人。

  

  「我是叫你殺光他們,同樣的話別讓我說第二遍。」

  

  「唔!」

  

  被神父發現了他盡是在拆他們的木棍,還沒任何一刀砍上他們的身,景只得咬緊牙關,揮刀砍向正朝他撲來的男人。那曾受過他施捨之恩的男子雙目正在一片腥紅下灼灼發光,宛如對待仇敵那般地揮舞尖銳木槍刺來:「我們的痛苦就是你們所造成的!將我們逼至絕境才肯稍稍釋出的小恩,根本不算恩惠!若說那叫『行善』,就更是可笑了!」

  

  景不再回應,只咬緊了牙關。

  

  比幽夜更黑的漿液飛濺,在他的臉頰處擊出一絲微疼,與一片熾熱。

  

  

     *     *     *     *     *

  

  

  「就是你這新來的,處理掉那隻溝鼠?」

  

  被困在法陣中的魔靈們不再橫衝亂撞地試圖脫困,僅僅只是露出血紅的眼珠,緊瞪著此刻才現身於大樹粗枝上的黑袍神父。當那與夜融為一體的黑色人影揭開原先遮蓋頭髮的黑色斗篷時,一頭反射著月光的銀髮與冷白的皮膚令他看起來就像一縷飄盪世間、徘徊不去的幽魂,眉宇間銳利異常的殺氣震懾了這群邪惡幽暗之物:「這男人……跟一般的傳教士不同,是相當惡劣的驅魔者。」

  

  聞言,仇敬之報以一聲嗤笑:「惡魔還好意思說別人惡劣?如果我設下效力更強的法陣,早就撲殺了你們,留你們一口氣在是有事情要向你們打聽,十幾年前北方的山裡突然出現一大群惡魔,當中有不少是比你們強許多的,會結伴作亂、隨著宿主四處流浪的你們或許聽說過?你們知道那些惡魔的行蹤嗎?」

  

  髒灰幽影虛晃搖曳一陣後,其中一名才出了聲:「……哼,你不知道跟惡魔討東西是要付出代價的嗎?」

  

  「喔?愚蠢到跟我談條件?代價就是你們的賤命啊,你不知道嗎?」

  

  一笑過後,仇敬之口中誦起咒文,禁錮魔靈們的法陣一下子收緊,將那群原先還鬆散分立的魔靈們全束成一顆球,原先看似灰黑霧氣的魔靈們被無形的陣式擠壓出奇怪的聲響,就像是火焰燃燒樹枝時所發出的清脆劈啪聲,他們這才像被痛覺縛了回神,紛紛發出呻吟與求饒聲:「等等!我會說的!住手!」

  

  原先擠壓他們的力道停止了,仇敬之也在思考間陷入短暫的沉默,他看著飄浮於半空中被法陣定住有如氣球的魔靈們,思量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雖然這麼說,但我不知道你們的情報正不正確,何況一個情報就放過你們五個,這個交易怎麼看都不公平,你們惡魔不是最講究公平的嗎?這麼樣好了,我只會留下你們其中一個,你們就好好溝通一下看留誰下來為我工作吧,像正在下面跟你們的宿主廝殺的那隻惡魔一樣。」

  

  血紅的眼珠紛紛往下方瞧去,深夜的黑並不影響惡魔的視力,而斑駁月光更是映亮了那錯落鮮紅,黑髮的青年正握緊著貫穿他腹部的木棍,揮刀斬斷眼前人的脖頸,在那頭顱如球般落地發出沉悶的「咚」聲後,那身軀才頹然倒地。青年咬牙拔出腹部的長棍,鮮血只隨棍尖洩出一口,並不像常人般地血流如注,另一人朝他撲上時,他躲避的步伐相當靈巧,不像是受過傷的模樣。

  

  和他們同樣看著下方戰況的,還有眼神瞬間凝重的仇敬之:『只跟他苟合過幾次,他體內的魔力含量高出過去許多倍啊……因為是惡魔才有這麼不成比例的能量轉換嗎?還是有其他原因?總之,現在似乎不能說景是連自保能力也沒有的低等魅魔了啊……』

  

  不死之身對上不死之身的消耗戰,顯得既沉悶又乏味,但那黑髮青年確實是惡魔無誤。鮮紅眼珠先投向仇敬之,再望向身旁的彼此,眼珠的紅光顫抖,那形成可見軀體的霧氣也異常竄動起來,沒多久,五道嘶吼嘈雜混亂地響起:「沒用的!你永遠也找不到他們!」「閉嘴!他們混進皇宮裡了!我才知道是哪幾個人養著惡魔!」「也有混進你們教會的!還是教皇身旁的人!」「別聽他們的!我知道是哪些人!我可以帶你去找他們,我才是值得信任的!絕對不會背叛你!」「沒有我你不可能知道他們的下落!放過我,讓我當你的契約魔吧!」

  

  仇敬之暗估,要是結下契約他們也不可能對自己說謊,但要是結下契約才發現他們撒謊,單方面解除契約他必須付出極大的代價,所以一開始他就沒想過要和他們之中任何一個訂下契約,現在麻煩的是,他們之中誰說的才是真相?

  

  那批惡魔數量極多,要分散在皇宮、教廷和民間確實是有可能的,他們說的也許每一句都是真的,這種事他也不是沒想過。回想起來,他們可是對他們的宿主洗腦過『聖神是惡魔』這樣的話,所有有權有勢的人,都可以是惡魔的化身吶……就算用契約來約束他們,也找得到法子溜過去甚至是挖坑給他跳呀。

  

  「算了,你們還是全部去死吧。」

  

  一段咒文吟誦起,那群惡魔們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嚎,在聲聲詛咒怒罵間被法陣絞碎,消散於夜風之間,幽林深暗中僅剩那有如怨靈般冰冷雪白的人影,以那盛載深重憎恨的銀瞳目送他們歸於虛無。

  

  『人類都不可信了,何況是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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