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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瘋了嗎?!大哥!為什麼不送他去醫院?!」

  

  于槿氣極敗壞地在于堃身旁吼叫,但于堃像聾了,自顧自地拿著套醫療用品,摘下于熙頭上的假髮和玫瑰,以食鹽水清洗左額上的傷口,消毒了針線親手為他縫合那道約五公分的裂傷,在于槿停下吵鬧,靜默地看著他動作後,他才在打結剪線時,淡漠地開口:「小傷而已用不著去醫院。」

  

  他無法理解于堃是基於什麼標準認為于熙這樣算小傷的:「什麼小傷?!是頭被打到了還流那麼多血啊!」

  

  「小聲點,讓他好好睡一覺,醒了就沒事了。」

  

  塗上藥品後,以白色繃帶為孩子纏好頭上的傷,于堃把他安置在孩子自己的床上,脫去他腳上的紅色高跟鞋,為他拉好被子,垂首在少年微涼唇瓣上輕留一吻,起身離開這房間:「跟我出來,于槿。」

  

  並不是叫他『阿槿』,而是直稱『于槿』,令于槿一下子揪緊了神經……是說,剛剛于熙為什麼受傷?不就只會是于堃那一棍,原本是打算打在他頭上的嗎?

  

  跟在于堃身後,于槿這才感覺到,眼前這男人相當陌生,不像陪他一同長大的哥哥,甚至更像一個……神經病……相當具有攻擊性的那種。

  

  不知為何,他哥哥想殺了他,但在誤傷到兒子的那一刻,他選擇先抱起了孩子觀察傷勢,就像早有準備地從床底下取出急救箱,開始一連串處置,所以他才會忘了去發現于堃想殺他這件事,而且于熙的傷勢也的確是讓他慌了。

  

  思考著,跟著于堃的腳步,走下一樓,越過玄關,于堃打開大門,領著他到室外。山風颳起深秋的死寂,早早墜地的枯葉也被捲得飛起有如新落,于槿忍不住抱緊雙臂,感到寒冷地縮了下身子。

  

  在他身前的于堃沉默不語,只是低頭點了根菸,叨進嘴裡後,吐出一縷白煙。

  

  所以,就由于槿先開口,在于熙倒地的那一刻,他沒有漏聽于堃那一聲「小熙」:「大哥……你還認得那是你兒子對吧?」

  

  于堃靜默不語,只是吐著白煙,看著它被風給吹散。

  

  等不到他的回答,于槿只得追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對待他?讓他穿得跟大嫂一樣,把他關在這裡讓他跟外界斷絕連繫,你打算把他關到死嗎?身為一個做父親的,你怎能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把他關在這裡當你的寵物!」

  

  「吱吱喳喳的吵死人了,」于堃銳利的目光惡狠狠地射向他,語帶恐嚇地:「你只是暫時撿回一條命而已,給我老實點。」

  

  「對,你剛剛是想殺我的,你到底在想什麼啊?大哥!」

  

  面對于槿的質問,于堃不動如山,良久,在手中的菸焚到將至菸嘴時,才將菸嘴擲於地,以鞋跟踏熄,至此才啟口,以著持平語調:「……我早跟海蓮娜說過不要孩子的。」

  

  等了老半天,只等到這樣的一句話,于槿才剛冷靜下來的情緒又見激動起:「說什麼鬼話?」

  

  「我說,我跟你們不一樣。」回頭,于堃的視線冷得令人膽寒,逼得于槿再度噤聲。見于槿安靜了,于堃視線旁移,落在庭院外的黑鐵柵欄上,那間隔分明、比夜還寒的鐵刺,一向防不了入侵者,只關住了他的獨生子:「我感受不到你們所謂的骨肉親情,我不覺得我需要為他負起什麼責任,他是海蓮娜要的,也是海蓮娜愛的,只是因為海蓮娜疼他、寵他,我才養著他。但是呢……我這個人做事一向有來有往,我不可能白養他,如果他想要我愛他,他就得付出相等的代價。」

  

  「我……這種話真是頭一次聽到,我真……」于槿聽得傻了,完全無法理解的思想,他連要氣都不知道從哪兒氣起:「以一個身為人父的角度來說……你這人,真的是……爛透了,居然談親情像在談交易?」

  

  「我才無法理解你那種看似理所當然的想法。」于堃信手一揮,冷笑得猶如暗夜噬人的魔物:「小熙是我的財產,讓他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用我高興的方式來對待他又怎麼了?一個不事生產的小鬼,讓他討我開心至少也算給他個活幹了不是?」

  

  --喀咚。

  

  在于槿開口前,一來自他們身後、大門處的聲響,吸引了兄弟倆同時回頭,那個聲音,是高跟鞋跟扣在木質地板上的聲響。蒼白無血色的金髮少年,頭上纏著的滲血白紗布令他瞠目的神情更顯淒慘,那就像是,意識到自己即將碎裂的玻璃人偶,該有的表情。

  

  那神情,看得于槿心裡一疼:「……小熙……」

  

  「所以你……把我弄成這不男不女的鬼樣……只是因為……你覺得這樣很好玩?」

  

  由愛所裝飾起的糖果屋,隨著謊言破滅,瞬間崩塌得只剩牢籠。腳下的玻璃碎片扎得他站不穩,他搖搖晃晃的步伐,看起來像不像跳舞?在台上穿起了不屬於自己的華服,裝瘋賣笑扼殺自我只為討誰的歡心,他是什麼?小丑嗎?

  

  忍痛再一步,他揪上了他一直以為的『父親』,心上被狠狠鑿出個大洞,那血哽得他就要窒息了,但他,在強烈的暈眩將他帶回黑暗之前,仍然拚著命以全力嘶吼了:「你一直在嘲笑我嗎?爸爸!」

  

  他看不清父親的五官、看不清父親臉上的表情,黑暗再度攫住了他,矇住他的雙眼,扯著他,直往下。

  

  于堃扶住暈倒在他懷裡的于熙,表情自方才的冷峻到現在的寵溺淺笑,是一旁于槿完全無法理解的情感變化,只得愣愣搖頭:「你……神經不正常了……我從小看著你到長大,我一直很尊敬你、仰慕你,你不該變成這樣的……」

  

  「那是因為,我不是陪你一起長大的『那個人』。」

  

  在于堃放下昏死過去的于熙、起身朝他走來時,那如鷹目銳利的雙眼透著兇光,于槿這才顫著腳步,不自主地倒退了兩步……于堃邁開大步朝他衝來時,他轉身想逃,只覺背後極重的衝力把他撞得朝前一跌,精瘦的手臂朝他喉下一鎖、一掌掰起他的額頭,那力道折起了他的頸子,鎖住了他的喉管,不只無法呼救,連呼吸也異常困難。

  

  「知道我為什麼想殺你嗎?為什麼你能一眼認出他是小熙?『海蓮娜早就死了』這可不是好理由啊。為什麼你知道我想殺你了,還不逃呢?你以為兄弟之間能對話就能全身而退?放膽跟我周旋就能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以著獰笑,于堃坐在他的腰後固定他的身子,那並不是瘦弱的于槿能擺脫的重量。奮力掙扎的十指指尖在于堃潔淨的長袖上刮劃出多道抓痕,心臟爆裂般的劇痛,因窒息而呈赤紅的臉孔極端猙獰,沒一會兒,隨著眼珠上吊、伸長了舌頭,青筋暴起的皮膚轉為紫青色,于堃的話他早已聽不進半句。

  

  「你『也』想把小熙搶走,對不對?」

  

  笑意盡失,于堃狠狠咬緊了牙,手掌與手臂轉了方向使勁,啪喳一聲骨裂清脆聲響,身下的男子應聲癱了身子。

  

  圓瞠上吊翻白的眼球、死張著吸不到空氣的嘴、失禁一地的屎尿、不正常彎扭的頸子,于槿的死相極其難看,而這僅僅只是因為于堃不想讓他太好死罷了。

  

  也許在他想逃的那一刻,他才看清了于堃是無法溝通的惡獸,是多年以來的兄弟之情讓他判斷失誤?但那對于堃來說根本無關緊要,拖著于槿的屍體,往大宅旁的地窖門去,開了那道大鎖,將屍體投進用以儲存食品的地窖裡,再度鎖起地窖門,回大宅門口去--他的寶貝還在那兒睡著,絲毫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屈身輕撫那少年纏覆紗布的額頭,拂開過長的金色瀏海,緊闔著的纖長眼睫微微顫動,溢出一流清淺。抱起少年過瘦的纖弱身子,不慎落了一隻鞋,他也無心理會,往溫暖的大屋裡去,鎖上了家門。

  

  空盪荒涼的門庭,只餘窸窣風聲,吹動枯黃的枝葉,與一隻豔紅似血的女性細高跟鞋,在死氣沉沉的季節裡,孤獨綻放詭譎的美豔。

  

  

  

  演員到齊,故事才能開始上演……人數對,角色卻錯置了?

  

  無妨,

  

  把魔女推進爐灶裡活活燒死,故事就能有個幸福圓滿的結局了,

  

  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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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晝白夜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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